襄陵公主却说道:“不必担心尸身。”
她快步走近镜台,打开妆奁。却见其中所盛竟而并非女儿家所用的首饰珠宝,而是白白的细沙,细沙之中又有一个赭色琉璃瓶。
襄陵公主掩住口鼻,这边小心翼翼地将那玻璃瓶启开,将其中的液体倒入尸身之上,只见那尸身顷刻间流出不少腥臭黄水,白汽氤氲,十分呛人,两人便连忙掩上门,去得前厅。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两人回得内室,只见那尸首竟然当真溶得只成一滩青水。
殷错咋舌,不过这“化尸水”虽然珍奇,毕竟襄陵公主与当今的皇帝殷镇乃是一母同胞,生母是中宫权皇后,她又自幼极得武宗皇帝殷峪宠爱,交游甚广,江陵城这满城的权贵也都向来要敬她三分,便似权瑛这等贵公子对上自己这表妹发妻也是忍气吞声多年,料想以襄陵公主的权势,她想从尚药局中要来一瓶却也并非难事,只是不知似她这金枝玉叶、锦衣玉食的公主娘娘,却又何故竟要在妆奁中提前备好这令人胆寒的“化尸水”。
襄陵公主道:“权瑛今夜也是暗中从权府中出来的,明朝权府发觉了,也只当他私逃出了江陵,也怨不到你我头上。”
殷错深以为然,又道:“倘若诚如权瑛所说,江陵城中想来已有不少奸细生了异心,想向逆贼投诚,府上也不大安生。”
两人议定,殷错立时改换行头,戴好狄获所赠的那张人皮面具,扮作服侍襄陵公主的太监,随着襄陵公主一道入宫。
入得宫内,襄陵公主便携着殷错一道前去叩见皇帝殷镇。两人一入得殿中,却见皇帝殷镇正自训斥文华殿、政事堂的两名阁臣,拍桌大怒,待见得胞妹前来,这才收敛怒气,挥手示意,两名阁臣也即告退。
殷镇方才动怒,眼下不禁咳嗽不止,身旁太监连忙上前伺候,襄陵公主也不及行礼,便跟着过去斟茶倒水地侍奉,问道:“哥哥怎地又动怒了,可又是褚淮、韩师成这干酸儒给你气受了?”
韩师成是丞相、九曹判书之首,而褚淮则是度支曹判书,执掌国库,两人均是尚书省的重臣,亦为朝中要员。但二人在朝为政足有三四十年,经了三朝天子,青云直上,自然都是十分圆滑之人,但结党营私、中饱私囊等事也是不少,殷镇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朝中少有亲信,差使这些个老狐狸便如老牛拉破车,着实是步履维艰,这几日早朝一为新政、二为平叛,难免时常大动肝火。
殷镇叹了口气,说道:“尚书省、政事堂那些个假道学弯弯绕绕的、一肚子花花肠子倒也罢了,更可气的是枢密院那檀隆竟也是个糊涂东西,南疆几个蛮子能成什么气候,前线的军饷尚且吃紧,他倒好意思跟着宣慰司狮子大开口,想要度支曹拨这么多粮饷……罢了,不说朝政了,你也听得气闷。”
殷错闻言倒是不禁心下一动:“看来薛师兄同阿获已然举事了,也不知他们那边是否大捷?”
殷镇将身旁伺候的太监宫女遣出殿中,见殷错仍自跟在襄陵公主,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又问道:“这是新近跟着你身边伺候的?瞧着倒是生面孔。”
襄陵公主只一笑不答,伸手揭下殷错脸上的人皮面具,说道:“哥哥,你瞧他是谁?”
殷镇一怔,过了良久,问道:“容官?你……你是容官么?”
殷错双目微红,跪下磕头,叫了两声陛下,殷镇更是惊异不已,连忙伸手扶起殷错,详询他这些年辗转流离的种种。
自龙勒城破之后,殷镇也甚是挂心,派遣了不少大内的高手赶赴边疆去搜寻殷错、殷钏兄妹的讯息,奈何也一直是杳无音信,此时终于见得殷错安然无恙回来,心下也是大慰,一时间连君臣间的礼节也疏于理会。
待得殷错将城破之后、如何在漠北诸地辗转以及如何从扶桑岛中回来之事大致说了,殷镇脸上也不觉动容,两兄弟叙完别情,都是颇感戚然。
殷镇长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回来就好,你回来了,朕也安心得很,太子时时念着你,既然回来了,得空也去瞧瞧他。”
殷错想起殷赦,也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说道:“赦儿长高了好些罢?”
殷镇笑着点了点头,沉吟半晌,又朝殷错道:“还好你而今来了,不然这事倒是不易办。”
殷错一怔,心道:“陛下又何事要命我去做?”
襄陵公主闻言却已了然,说道:“哥哥,此法甚好,容弟如今武功卓绝,将禁军交到他手中,自是比郑俨那干酒囊饭袋好得多了。”
殷镇点了点头,心道:“郑俨与魏国公有这些个表了几表的姻亲在,这厮又是惯会见风使舵,江陵城京军都由他掌控,委实是教人信不过,眼下容官来了,倒是大解燃眉之急。但郑俨无过,却不能随意撤任,惟有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