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念及此时,即刻着手写下诏书,下敕令封殷错为骁卫上将军,执掌禁军的左右骁卫军。
殷错虽感惊愕,但思及前线厢军为叛军阻截得节节败退,眼下便也只有谢恩领命。
他上任之前,忙里偷闲前去东宫拜会太子殷赦。
入得东宫,殷错见殷赦果然身量高了不少,脸孔也更显秀气,多了几分少年人的俊俏,甚感欣然。
叔侄俩久别重逢,殷赦也是十分雀跃,见得殷错,往日里少年老成的模样早都所剩无几,伏在殷错怀中,小声说道:“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九叔了。”
殷错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小猴儿,哭了罢?”
殷赦脸上一红,道:“我才没哭,妈妈说,做了太子可不能再哭了。”
殷错一向知道自己这龙阳之好不比寻常男子,早已料到自己此生子息克乏,遇上阿术真之后更是别无他念,因而对这个看着出生的侄儿十分亲近,向来便存有几分视若亲子之感,此时见殷赦如此,也是不禁心下一酸,摸了摸他头发,心道:“我倒当真是险些见不着我这宝贝侄儿。”
第69章 秣马
殷错又问道:“你爹爹身子可还安好?怎地我前几日见他喝得药倒又多了几味?”
殷赦摇了摇头,说道:“太医劝他静养他也不肯,眼下只有一味地加重药量,眼下连批折子也是妈妈在旁帮衬。爹爹夜里时常也是头疼不已,总是要叫杜景之来施针,才好就寝。只不过太医院与尚药局的人治了许久,总也是不大见好。”
殷错心道:“而今皇帝竟这般倚仗这杜景之,究竟那书生所言是真是假?倘若他所言当真,我无凭无据,又能如何取信于皇帝?”
他朝殷赦说道:“眼下时局不稳,很多人想要害你爹爹。太医院、尚药局人多口杂,时常走动宫外,委实不可不留心,你是好孩子,要多着紧你爹爹,知道么?”
殷赦点点头,说道:“我知道的!曲先生前些日子教过我:‘君有疾饮药,臣先尝之;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这是自然之理。”
他所言的“曲先生”自是太子太傅曲衍,正是当今政事堂参政宁仁山的高足。曲衍尚是武宗皇帝帝在位时高中的进士,素有才名,故而武宗皇帝便将他拨去给皇太孙开蒙。而今殷赦入主东宫,曲衍自也高升东宫三师。
殷错一笑,摸了摸殷赦的头发,脸色颇为嘉许,但眉间难掩忧思。
这几日殷错虽已细细留神诸番事宜,但眼下全然并无发觉有何不妥之处,兼之枢密院催促甚急,故而也不敢贸然行事,便只得按捺下忧思,且先走马上任。
次晨,殷错赶赴枢密院就任,理完公务,立时便赴校场阅兵、检查城巡。
骁卫军那都统崔惇命两名虞候,各自领兵五营,在校场操练。
双方持枪,一队队排阵布兵,齐声叫喝,看似声势颇盛,殷错站在高台之上,却不由得蹙眉不语,心道:“这行阵空有玄虚变化,甚是繁复,在这空场上操练自然漂亮得很,但一旦上得战场,那便是千钧一发之际,又哪里来得及待你这般布置?再者打仗之时,城外沟壑纵横,岂容你将山地填平?何况这阵法星散,各兵之间救援不及,只怕要一味畏生惧死,何来斗志?”
待得这七十二路阵势演练完毕,崔惇上前满脸堆欢,问道:“这七十二阵乃是先帝的御赐阵法,末将悉心操练数年,也不知可还入得小王爷的法眼么?”
武宗皇帝好大喜功,治下又甚严,朝中便阿谀成风,他自负天纵英才,平日里酷爱钻研阵法,因此京中江陵为了溜须拍马,便只教十六卫兵马依照这御赐阵法来操练,弃了其他韬略不用。然则武宗皇帝少年之时确是追随父亲太宗皇帝挥师北上,知悉行伍之事,可他自登基为帝后便久居深宫,早已不知当下的民情军事,更不能因地制宜,又岂能神机妙算、出阵图决胜千里之外?可见其晚年行事之荒唐。
殷错尚在江陵之时,便已听过此事,而今更感无奈,心道:“先帝都已作古,他的马屁精倒还是生龙活虎的,果真是‘遗害今犹存’。如我说上一句先帝的阵法不成,好大一顶‘不孝’的帽子莫不是又要压到老子头上来了?”
他眼下不置可否,手下得看台,走到各营跟前,说道要临时加场“都试”,要众弓手过来,一试身手。
军中弩手、弓手并不与骑兵、步卒相同,弓手与弩手论功并不在战场以人头行赏,他们在战场上只要无过便可全员得赏,因此这晋官加爵却是多以平日“都试”为准。倘若弓弩手在“都试”中射御、骑驰诸术甚佳,便可赐劳,三甲亦可晋官加爵。反之,他们便也难逃“夺劳”之罚,更有甚者将从弓兵、弩兵营中被逐出,贬为步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