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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义符 张勉一 982 字 2024-01-03

阿术真微感诧异,但也只是说道:“你爹娘少年夫妻,到老来仍是恩爱如旧,倒也是做儿女的幸事。”

“话是这样说,就只是我妈妈如今年岁大了,自然难免还是叫人担心,”殷错脸上颇显忧思,道,“她前些日子内息有岔,身子不适,眼下也是只得安生静养,我近来去了她院里说话都不敢久留,生恐扰得她耗神。”

阿术真道:“生育之事,本就大耗元气,你娘倘若因此内功有失,那也常有之事。”

殷错闻言顿时发愁起来,忙抓着阿术真问了不少调息内功之事,阿术真同他详细说了,但他也是听得一知半解,不由得深深蹙起眉头。

阿术真看他焦心,便安慰道:“你爹娘、你哥哥都是内功高手,我所言之事他们自然早就知道,定然会好好调理,无甚大碍。”

殷错点了点头,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两人继续在龙勒城中闲荡,并肩同游之时,殷错又仍自向他询问了不少运功、内息、阴阳和合等事,不过他不懂武功,终究也不得甚要领,只是得知母亲应当并无甚大碍,这才心中勉强稍安。

到得延边关城,两人将马匹系在树上,同那守将打了个照面,便上得城垛远眺。

高岗丘阜上的烽燧台台相连,上面戍守的官兵各自手持火把,正自夜巡,而边关内的百姓大多已然安睡。龙勒有宵禁,并不似江陵一般,夜里还有诸多瓦肆、勾栏彻夜灯火通明,白日里虽然也有市集而甚喧嚣,但眼下城中却颇有几分万籁俱静的安宁,偶听几声犬吠鸡鸣,便又复归寂然。

但见边关十四城的万里长城绵延山间,直连云际,城墙下俱是一派荒草丛杂,向远望去,则是无边无际的草场与漠北的黄沙戈壁,与天色相接,颇有寂寥萧瑟之感。

“那便是古战场,”殷错指着不远处一片红褐色的高地,“我殷楚立国前,前朝燕赵的大将公孙悲以多胜少,击溃北疆二十万铁骑,于乱军之中亲手斩下木扎尔大汗首级,这才大获全胜,保全下了龙勒这满城百姓的性命。”

阿术真亦对此战有所耳闻,点了点头,说道:“他们西戎人是圣灵宗最虔诚的教徒,对待异教徒向来如此,治下百姓如若不皈依,那便惟有屠城。”

殷错叹了口气,心下却不由得颇为黯然,不禁想道:“然则公孙悲保全下的百姓,最终虽未死在西戎人的铁蹄之下,却仍旧是死在了苛税杂役之下,无数从边关十四年苦战活下来的人,久其一生仍旧不过是在用自己的白骨,堆砌燕赵昏君那座惟有昆仑虚仙境中方可一见的恢弘帝陵。”

他原本自幼生为贵胄,惯是奢侈,从不会想到自己一掷千金的挥霍中有多少民脂民膏,直至这一路来他与阿术真饱经水患、病疫,方知世道艰辛、平民百姓苦之又苦,这才颇有些幡然醒悟之感。这古战场他自幼便时常游玩,然则此时再与阿术真同望,心境却已然与往日大相径庭。

阿术真侧头看向四周迎风猎猎而吹的牙旗,不由得也感到微微出神。

两人一时间驻足静观,都是相对默然。

良久之后,阿术真方自开口说道:“殷错,待得天光,城门大开,我便要走了。”

殷错虽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他的心思,但当真听见阿术真如此说道,却仍是不由得浑身一颤,心下酸涩难言。

“我的玉昆刀等了太久,”阿术真低头看去,抚了抚玉昆刀的刀柄,“它早就等着要回来漠北,去饱饮敌人的热血,是我不好,教它等了太久。”

第29章 离鞍

殷错心下黯然,脸上却只有强作微笑,说道:“是,该当如此。”

他低下头,却从自己袖口中拿出白日里在市集上买的一枚平安扣,仔仔细细地将这玉件系到了阿术真的脖颈上。

阿术真问道:“这是什么?”

“是平安扣,”殷错道,“我们汉人的孩子如若满月了,家里人都会给他买这个,就是……就是庇佑孩子平安的意思。”

阿术真低下头,伸手摸了摸坠在自己领口上的玉件,想起自己母亲,不觉摇了摇头,神色颇为悚然,他低头仔细一看,却见那平安扣的背面刻有一行小字:“凤衔真言错绕心,梦入瀚海故音沉。羌笛寄情深。”

他虽非饱读诗书,但这几句小词十分浅显,其中所蕴的情意更是一看便知,阿术真不觉心下一热。

“我在跟你下棋之时便知道了,你这人平日里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实际上性子却戾气重得很,”殷错叹了口气,握着他的手,说道,“来日有一天,你又要不顾自己生死,去拿自己性命‘作劫’之时,你……你若那时还记得我、还记得你我今日的情义上,再瞧一眼这平安扣……记得斟酌一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