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老远有人喊,我回过头,看见花花,他衣服脏兮兮的,脸上和膝盖有擦伤,手里抓着一枝早开的桃花。

混小子,我在心里学着范太太的语气,双“脚”却快速朝他过去,他比我更快,一阵风似地扑到我怀里,举着桃枝给我:“你看!开了!”

我的仿生模块高速运转,产生一组虚拟情绪,很接近人类的害怕——我怕范太太教训他。

“给你!”他丝毫不明白我的担忧,硬是把花塞到我手里,“美玲说,春天的第一枝桃花送给最喜欢的人!”

最喜欢?天哪,我的处理器又发热了。

4

我是J。

花花今年三年级,范太太每天接送他上下学,上周五晚上因为同学会,她让我去,我用自带的系统导航找到第二小学,远远看见校门口的小广场上挤满了人工智能,我已经不算先进了,站在我旁边的是个戊字号,雪白的铬金属机身,灵敏的中微子感应器,他用侧向扫描定位了我一下,确认无害后“哔”一声待机。

孩子们出来了,潮水一样,我没见过“潮水”,这个词是内嵌到我的语言系统里的,我惊讶于他们的规模,成百上千,内置系统又开始报警:警告!未经许可不得接近人类儿童!前方十五米,禁止靠近!警告!未经许可……

他们叽叽喳喳跑过来,有好几个居然径直抱住了我的腿——丙字号机器人的外观差异不大,他们弄混了——看我没反应,又傻傻地去抱下一个。

其实我们有所不同,在某一处零件、某一个开关上,但人类儿童并不具备识别微小差异的能力,这种时候,有新款机器人的孩子就显得沾沾自喜。

“J!”熟悉的喊声,是他,在校门口踮着脚,越过人群向我挥手,他长大了,也晒黑了,笑起来像藏了许多珍宝在眼里,我的内存剧烈波动,因为他和别的孩子不同,一眼就能把我认出来。

他朝我跑,半路被一个甲字号从后头拽住,我的反应器有一刹那空白,幸亏那家伙放开他,摇摇头走开了。这批甲字号已经太老,扫描和识别设备都有问题,像它这种情况真的不应该再继续服役。

回家的路上,我牵着花花的手问:“你怎么能一下子认出我?”

他舔着柠檬味的棒冰,理所当然地说:“怎么可能认不出,那么多人我只看见你。”

那么多人,我只看见你。

5

我是J。

我在放牛奶,旁边是花花的床,掀开的被子里有一本杂志,封面白花花的,全是穿比基尼的女孩子。可能是注意力分散,牛奶没放稳,眼看要从桌上倒下来,我的反应能力是人类的20倍,犬类的12倍,捕食类哺乳动物的15倍,我可以完美挽回这个错误,可我却抓偏了,牛奶从桌沿上滑落,摔在地下,啪地碎了。

“J!”花花立刻从洗手间出来,擦着头发到我身边,“没事吧,”他看着我,用亮晶晶的大眼睛。

他十五岁,是校篮球队的后卫,目光敏锐,四肢有力,看到溅了一地的牛奶和碎玻璃,他并没像别人家的小主人那样发怒,而是把我推开,自己去拿杂物吸纳器。

我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打开自检装置,三十秒,地板清理干净了,我的检测还没结束,他转头看见床上的杂志,脸腾地红了,跳过去拿被子遮住。

这慌张的动作引起了我的注意,停下自检,我问:“那是什么?”

“没什么。”他撒娇地拉着我的“手”,坐到床边。

“你交女朋友了吗,”我的处理器分析了这个局面,15岁,健康男性,裸体杂志,“太太说过,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