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吧,你看着弄就行,有事你和黄文芳商量,不用问我。”
“怎么了?”张书记看了看张铁军。
张铁军晃了晃电话:“我以前欠了个人情,要帮海南那边解决点小问题,没啥大事儿。”
“几百亿还不是大事儿?”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大的是那些钱解决不了的,就比如咱们公司上上下下这些少爷公主。”
张书记咂吧咂吧嘴,啧了一声:“你这个人真是……我回去就查,这次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行吧?”
至于嘛,什么事儿都能把这些扯出来唠叨唠叨。
矿槽下来的楼梯就在厂房拐角这里,走到大门也没有多远,不到一百米。
选别车间和碎矿车间不一样,碎矿车间每一座厂房都是左右两个大门,选别车间是前后两个大门。
破碎车间是平的,而选别车间是台阶式的,厂房里一般分三到四级,每一级之间能有个十几米的高度。
破碎车间里哪哪都是皮带道,选别车间没有,选别车间里到处都是水管和水泵,水管从大腿粗到一人多粗排布的密密麻麻的。
如果说破碎车间是粉尘的天下基本看不到水,那选别车间就是水的世界绝对生不起灰。厂房里的空气还是湿润的。
破碎车间里面是真的脏,到处灰尘暴土的,选别车间里就掉了个个,那是真干净,工人身上的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
最大的区别就是选别车间没有浴池,这边不需要天天洗澡。甚至有些人连工作服都不换。
所以碎矿的工人身上真的要比选别车间的工人身上干净,这东西是真的不能看外表,八小时一泡澡啊,不想洗都不行。
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不需要时时刻刻捂着口罩,事实上连安全帽都是个装饰物,根本就用不着。
还不累,选别车间的职工最累的活也就是拿着水管冲一冲筛网了,机器设备出了问题那是修理班的事儿,和岗位上无关。
设备坏了那就太幸福了,拿着工资休息。
所以这边都是全民工,一个大集体都没有,想混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女职工很多。除掉修理班女职工要占一半。
关键是噪音也不大,都不影响说话。
“以前公司有谁下来的话,基本上都是到选别车间来,”张铁军和张书记闲聊:“一般都是三厂五厂,那边条件比这边还好。
干净,明亮,没有噪音,哪哪都是整整齐齐的。
还能看到矿粉的提取形成过程。反正据我知道的,到现在为止,你是第一个进到碎矿车间的大领导。”
“你这么说不对,”张书记笑眯眯的说:“要说我也是第二个,你才是第一个大领导。”
张铁军拍了拍衣服上的浮灰,撇了撇嘴:“说心里话,到碎矿的都是因为没办法,家里父母没有关系,我那会儿也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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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去了好几届技校生吗?”
“嗯,这个确实,不过在我之前那几届都是和厂里签的协议,说是干满一年还是两年的就调出来。好像后来没能全部兑现,还是靠关系。”
“那没有人闹吗?”
“没有。谁敢闹?不想干啦?怪只能怪自己父母没能耐。话说到我们这届协议都没有了,直接就把我们往这一分。
而且厂里还特别聪明,还不光是把我这种家里没关系的分过来,还分了好几个干部子弟,让你挑不出毛病来。”
张书记严重怀疑张铁军又是在拿话点他,看了好几眼又没看出来啥:“这事儿我回去就叫人查,肯定要查清楚。”
张铁军就呵呵。
这种事儿能查出来吗?能,能查得过来吗?不太可能。
这么大个集团公司一百多个厂矿,细算起来的话各种公司单位全算上得上千,真能查得过来?
不太现实。
而且实话实说,走后门搞关系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走了后门托了关系以后还不满足,小的想当官老的就想招,毛都不懂啥也不是非得上位。
咱们国家自古以来就是个人情社会,甚至在几千年里一直是一个世袭社会,很多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都没啥,也避免不了,只要有自知之明其实也不算事儿。
“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张铁军摇了摇头说:“谁也避免不了,包括我。只要有自知之明,不强行上位非得要干什么就不算事儿。
怕就怕什么也不懂啥也不会不知道就那么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玩艺儿非得要上位,偏偏他还上得去。你懂吗?
而且这十几年因为一些不能明说的原因,你没打下什么好底子,这个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有责任的,要负责把它扳过来。”
“但是不好说呀,我怎么说?”老张当然是清楚这个事儿,但是他确实也是为难,合同的事儿不能拿出来当事情说。
“他们可以去做代理,可以拿到一定的优惠,但是必须得和公司脱离,想发财自己去干,这还不简单吗?
而且账款这些要理清楚,优惠也得在合理的范围之内,赊欠这些就免了吧,不服让他来找我。
再一个就是人事这一块,提拔任用要搞的清清楚楚,要进行公示,这里面首先看的是能力和人品,其他的都往后靠。”
“怎么这么这么安静?”张厂长在一边忽然说了一句。
确实安静,硕大的厂房里安静的能听到水滴的声音,刚才一直在接电话又说话,张铁军和张书记都没意识到。
张书记看了看张铁军:是不是因为咱们来了紧急把设备都停了?
张铁军摇了摇头,不可能,想停也不可能这么快,如果细碎这条线的皮带道上有矿石谁也不敢停车。
皮带重载停车的话再想转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少不得得进行人工卸料,这一条线不得有个几百上千吨?
那工人绝对得造反,属于重大事故了。
“不是检修就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可能是临时停车。”张铁军打小就在二厂混,对这里的方方面面太熟悉了。
张书记回头看了看,李大海他们几个没敢跟进来,二厂的车间主任远远的跟在后面,就招了招手:“这是什么情况?”
二厂的主任兴奋的一溜小跑过来:“报报告,董事长。”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停车了?”
“磁选机换布,”主任摸了摸额头:“铁军儿应该明白,原来老张在这就是干这个的,趁着换布检修一下几台混水泵,下午就能转车。”
“我就说嘛,咱们这一道走过来皮带道都是停的。”张厂长说:“我就还有一点纳闷呢。”
外面,一选的两个球磨工悄悄眯眯的从矿槽上面跑了下来,刚才在上面看着书记厂长又是往上面指又是往上面看,差点没把她俩的心脏病给吓出来。
她们在上面又听不到下面在说什么,动作到是看的清清楚楚,感觉肯定是在说她们。
矿槽上面进女人这事儿到是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但是对于工作时间窜岗这事儿可是有明文规定的,尤其是重要岗位。
话说要是同班组串岗问题到也不大,但是她俩不是啊,不但不是同班组,还不是一个车间。不同的车间串岗,这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是车间让我们来的,主要是为了搞点暧昧色诱他们,让矿槽多给我们车间下点料。
真来个全厂通报那以后还活不活了?事情肯定会捅到厂子外面去。
“走吧,过去看看,我也长长见识。”张书记搞不懂换布是什么意思,就想过去看一看。
“磁选机就是一个大圆筒,由外部电机带着转动,含矿水从这个圆筒中间穿流过去,然后利用磁力和气压的原理把铁矿粉吸附在圆筒里面的衬布上。
这种衬布有点像苫布,要硬一点儿,密度更大,正常情况下是可以防水防雨的。
铁矿粉吸附在衬布上以后随着圆筒的转动来到高处,然后消磁恢复气压,铁粉就自然掉落到皮带上,被送入矿粉槽。”
一边走,张铁军一边给张书记普及了一下磁选机的工作原理。
正门进来的地面属于厂房的二级平台,磁选机在三级平台。
要顺着铁板焊接的长梯子下来,铁梯子中间就是当年张爸他们班组的休息室,也就是张铁军回来的那个地方。
走到这里张铁军不禁就有一些恍惚,想起了刚回来的那个晚上。
一晃已经六年过去了。
“铁军他爸原来在这的时候,就是在这个班组,我们车间的修理班。老张是个老钳工,手艺上没得说,重大设备维护离不了。”
二厂的车间主任抢到了话头,给张书记和张厂长介绍起来,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年扣张爸奖金不按规定正常给张爸调整工资的人不是他。
那时候有事找张爸,哪怕是三更半夜后半夜,也得叫过来干活,然后到了发奖金调工资的时候就开始谈心:老张啊,你是老党员……
如果不是张妈受不了了跑过来指着鼻子骂了他几次,张爸的工资调整估计到退休都涨不到位。实际上确实也没到位。
人家退休的时候工资都是到顶的,张爸退的时候还差了两级。老实人就是这么个结果。
张铁军也懒得去搭理他,过去的事情和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说出来都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