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方绪琢磨这两句话琢磨了很久,烦躁地转身就走了。房间里有他小时候买的乐高,批次号码很好,保值,他把乐高砸在了床上,零件部头掉出来好几块,他转身就把乐高拆了。

方知凡在他后面看着他无理取闹,冷静地跟他说:“你拆了,就得拼回来。”

方绪没如他所愿,浑浑噩噩地在家里睡了两天,对方知凡说是调整时差。乐高零件方知凡被放在了床头,这样方绪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是他曾经支离破碎的童年。

第三天的下午,方知凡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对他说,方绪你有点变得不太好了。

他不敢说出口的是,你变得懒散缓慢,你快要被打倒了。

上一个相同的状态,是出现在高考完之后,警察来家中,对他的房间指手画脚了一番,从他的被架空的书柜下面拖出了一个小小的保险箱。里面装了一摞摞的美钞,本杰明.富兰克林的笑容异常的讽刺。

“无理取闹,乱发脾气。”方知凡点出他的问题,“太过依赖别人,对亲近的人自负又自卑,不是吗?”

“是不是觉得很烦?”方知凡问他,方绪把头转向窗外,眼神直勾勾的,方知凡把他的脸扳回来,“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你早就对生活感到厌烦了,找了点新鲜的事转移注意力,别人一直包容你,到你这里却没能力和办法维持长久,你这样对不起邓朝一,更对不起你自己。”

方绪一瞬间被他说得很慌,但是他的表情变得很淡漠,只有呼吸的频率变得快了一点。

方知凡放开了手,在方绪脸上留下了不太明显的指印。方绪低下头来揉了揉脸,头发被他睡得乱糟糟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他对方知凡说:“我想妈妈了。”

“青山墓园,你自己去。”方知凡说。

方绪慢慢吞吞从床上爬下来,毫不避讳方知凡地换衣服。衣服脱下来的时候,方知凡看到了他腰上的青青紫紫的印记,可能当初留得很深,也可能是方绪的疤痕体质,没太消下去。方知凡把眼睛转开了。方绪换衣服的动作很慢,脱衣服穿衣服脱裤子穿裤子,最后穿上了袜子,过去了十分钟。他从方知凡面前走了过去,轻飘飘的。

“你自己可以吗?”方知凡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跟他说,“打个车过去。”

方绪答非所问:“我要去看妈妈了。”

爸爸在牢里,妈妈在地里。

方绪蜷缩在班车的后座上,从山底到山顶要坐十分钟的车,这一瞬间他觉得有了这个时代的乡愁,不是无法归故乡的悲思,而是有他乡却无归处,身在故乡,却无处投奔。当年离家的年轻人,已经找不到家了。

他很平稳地坐在地板上,面前和他等高的石碑牌,上面写满了一个人的一生。他自言自语喊了很多个“妈妈”,说了好多个歇斯底里的“好累啊”,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温温柔摸摸他的头,骂他你这个“小笨猪”,他也不至于拿头死磕石碑,固执地把自己撞得鼻青脸肿,再说自己“好像开始喜欢人类了,却没有办法”。

走马灯走着走着就停了,方绪一晚上没睡,等着邓朝一醒过来。邓朝一醒的时候大概是六点十分,他以为方绪还在睡,轻轻地把自己的手从他身上挪开,小声地下了床去洗手间洗漱。水流声响起来的时候,方绪坐了起来,黑眼圈挂在眼周。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邓朝一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了方绪下楼,“我吵醒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