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见了鬼了!他在床边坐下,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把故事集放在床边不忍再看,而一阵风又呼呼吹进来,吹开了书,纸张哗啦啦的自动翻到容夜小王子的故事。
他呆呆的看了一会,好吧,本来是不想承认的——这个容夜小王子的故事,其实是他写给自己的。
简单来说,这个小王子,是徐晚羊幻想中的自己。
徐晚羊自小跟着姥姥姥爷一起生活,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直到六岁的那一年,小镇家的门口停了一辆很霸气的黑车,而且最让他兴奋的是,那车子是来接他的。
他欢天喜地,但姥姥却愁眉苦脸,坐上车子之后,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告诉他,是要带他去见他的父亲。
他父亲,这么说吧,是个很有钱很有钱的人,有钱到徐晚羊那么小的年纪,而下车之后,见到那样华丽宽敞的房子,都有些敏感的觉得,或许这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
而父子相见也是害怕多于喜悦,徐晚羊小心的打量着坐在书桌前的男人,他大约有四十岁,或许更年轻点,留了一点小胡子,使他的神情更加显得威严,他好像不会笑,让人觉得和他说话,都必须斟酌再三,小心谨慎。他生气的时候不用发火,不用大声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人害怕。
这就是他的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但也是,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人。
吃饭的桌子很大,加上他却只有四个人。
桌子是长方形的,他坐在这头,父亲在远远的那头,他甚至看不清父亲的餐盘里到底有哪些食物。父亲的身边坐着一位保养得宜的妇人,她用餐的姿态很优雅,像他在电视中看到的天鹅,她吃饭的姿态好像在告诉别人,她对吃饭这种事真的毫无兴趣。妇人的对面坐着一位同样优雅的小姐,简直就是那位妇人的翻版,不过就是年轻些而已。
沉和静。徐晚羊至今都在诧异,人吃饭的时候怎么可以一点声响都发不出,那是六岁的他见过的最奇幻的事,观赏他们的用餐,就好像在看一场表演,有些机械的,冷漠的表演。
也许你能想象那个六岁孩子的无措,为了和他们保持一致,他尽量少吃,唯恐喝汤时发出的响声会遭来他们的白眼,可这样吃饭让他太难受了,他的脚在座椅上紧紧的缠在一起,像分不开的连体婴,因为过于紧张让他整个吃饭的姿态都变得扭曲而怪异。而发现他的异常的却一直站在身边的,就是来接他的那个穿黑色西服的男人,他很有礼貌的低头询问道,
“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他挤出了平生第一个尴尬的笑容,并装模作样道,“不,很好吃。”
黑西装的男人似乎满意他的回答,微微一点头,目光稍稍停顿一下,又恢复了他面无表情的站姿。
那个停顿似乎在徐晚羊身上放了一个火把,烧得他整个人更加局促不安,他今天换上了预备过年时才穿的新衣服,但那双运动鞋是很久的,漆皮的鞋面已经掉得不成样子,露出毛茸茸的边来。
也许你不会相信,由始至终,这顿晚餐除了这位好心人的问候,任何人,包括他的父亲,都没有问过他一个字。他不确定,或许他的目光曾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他太紧张了,或许没发现到。
但确实是没有问候,他的听力是不会出错的。
那晚之后,他照样回去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初中的时候他成了孤家寡人,姥爷走的后半年,姥姥也跟着去了,他守着灵堂跪了大半夜,清晨,那辆黑色的车子再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