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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义符 张勉一 986 字 2024-01-03

帝党诸首脑商议不休,所言无一不是奉劝皇帝秉承前朝武宗之志,敕边关大军留守,使边吏约束,无生战事,与民休息,罢新法而行旧政,大兴重本抑末之国本,故社稷复安。

殷错越听越是心沉,暗自思忖道:“倘若帝党当真得势,我们边关那二十多万铁骑又靠谁来养?我的龙勒故土,又何时能够收复?唉,可是皇帝……皇帝说得也是,打仗总是不好,劳民伤财,每打一次仗,我尚是一军之长,坐镇军营之中统领大局而不必时时冲锋陷阵,尚且也要去了半条性命,更何况我军中的士卒呢?他们又死伤何辜?”

他念及于此,不由得很是黯然,可一想到白狄人冲入城中,杀人放火、奸淫妇女等无恶不作的行径,又不觉紧握拳头,心道:“可是白狄人如此残暴,我们边关千千万万的百姓都要沦为白狄人的奴隶,他们来日又岂会有好日子过?我们舍生忘死,镇守边境,不就是为了使得黎民百姓免受夷狄侵扰劫掠,可安生度日么?”

但他又想起自己一路来所见所闻,自己所效力的大楚朝廷亦是贪墨成风,百姓在殷楚治下,也是一般糠豆不赡、民不聊生,时时要受权贵欺凌,当真是应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殷错不觉戚然,倒难得生出了一番迷惘之感,他看向听着诸臣商议、满是皇帝威仪的殷赦,忽然却觉得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竟而骤然间变得面目陌生起来,心道:“我如此这般夙兴夜寐,只为收复故土,可收复了故土之后,难道就当真是万事大吉了?无论是汉人做皇帝,还是白狄人做皇帝,都是一般的盘剥百姓,愈是位高,却又愈是忘本,谁做皇帝又能有什么分别?”

他心下思绪如潮,对于帝党诸臣商议纷纷便不发一言。待得诸臣言罢,各自告退,殷赦却眼望殷错,上前紧紧握住殷错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皇叔,如今太后权倾朝野,近奸佞小人而远贤臣,败坏朝纲,殆将亡国之势,危及我殷楚江山。皇叔乃是朝中重臣,历经沙场,战功赫赫,又是父皇的亲近兄弟,血脉相连,朕向来知你忠君报国,继承父皇的遗志,救国图存。昔日汉高祖有子良,唐太宗有魏征,正如朕今日恰有皇叔之帅才,此是千载难逢之机缘,朕与皇叔君臣同心,又何愁不能力挽狂澜,一统朝纲,重归正道?”

殷错听他提及已故的先帝殷镇,心下微微一酸,却甚感越难委决,但面上并不敢悖逆,只得躬身说道:“陛下乃是圣明天子,玉辇高驾,万邦朝贺,海内沸腾,臣亦当尽忠职守,以臣之微躯,剑锋所至,剿灭四方之敌,报效陛下,效忠为国,赴汤蹈火,以昭万世之公平。”

殷赦甚是满意,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朕与皇叔同心戮力,化解困厄,驾驭朝政,开创太平盛世,共谋天下大事,九州英雄又岂能不归心?”

殷错心下苦笑,但口中也只能说了许多尽忠竭力之话,方才恭送皇帝。

待得皇帝摆驾回宫,殷错才不免脸露气沮,忙即上马扬鞭,待要回府邸去寻薛牧野等心腹商议,却见自己在京城的皇帝赐第前一名身着盘领大袍、头戴乌纱帽的中年男子正自与门房交涉,殷错走近一看,倒认出来者不是别人,却是宁且的次兄、官居典史判书的宁佥。

殷错自班师回朝后,前来奉承巴结、献媚讨好者着实是数不胜数,其中大多都是有心图谋边军募商之事,好大发横财狠捞一笔供给军粮的油水,故而特来攀附殷错好以权谋私,故而每日来殷错宅邸拜访的官吏络绎不绝,教殷错委实是大为头痛,隔三差五便要装病闭门不见客,免得和他们虚与委蛇。然则宁佥此人为人刚正,秉持宁家家风,绝非是结党营私之辈,又因他兄弟宁且身任西北边军监军、与殷错同袍多年之故,宁佥向来都是刻意避嫌,对殷错敬而远之,唯恐惹得他人疑心他借兄弟之故来攀附。

因此此时殷错见得宁佥竟而亲自登门造访,不由得心下大奇,便忙翻身下马,朝着宁佥拱手见礼,将宁佥迎入府内。

两人寒暄数句,下人们便忙上前奉茶倒水。

宁佥手握茶盏,其中所盛乃是十分名贵的岩茶,醇香扑鼻,他却是无心品茗,满脸愁容,叹气连连,朝殷错说道:“王爷,臣此番唐突造访,实是失礼,还望王爷恕罪则个。”

殷错忙道:“宁大人言重,小王与叔况兄多年同袍、情同手足,大人如有甚担忧之处,小王自当竭力相助,为大人排忧解难。”

宁佥听他提及宁且,不免更是叹气,说道:“臣正是为了这个不肖弟弟来的。臣这三弟十二岁中举,十八岁登科,故而自小便是被家父视若掌珠,望他父析子荷、焯耀家邦。他这些年自请远赴边疆为国效力,家父家母虽然忧心,但心底还是为他如此忠心报国所欢喜。三弟虽是幼子,却又最是聚少离多,而今家父家母年事已高,别无所求,也就只盼儿子们能在膝下承欢,省得老人家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