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杀至天边正泛起鱼肚白,只见白狄铁骑尸如山积,已然大溃,额哲愤懑难平,只身杀来,殷错连珠箭发,将他射下马来,亲自擒住,白狄兵主力被歼灭大半,余下残兵也只有败北。
此次守军大获全胜,城中军民欢声雷动,狄获更是高兴得眉飞色舞,将额哲吊在城头,以供众百姓唾骂。诸将见了不觉失笑,殷错得知之后也是无奈,忙训斥狄获道:“到底他是白狄一员大将,你不可如此折辱人家,快将人放下来。”
狄获少年气盛,自然不大信服此言,分辩道:“他们白狄将领干过的恶事更多了去了,我折磨他这几日还是轻的呢,都没找薛教主讨要几味好药折腾折腾他。容哥你也忒心善。”
殷错想起父母与长兄殷铮的尸身,心下痛楚,但仍是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他非我不非,我非自有过。”
狄获伸了伸舌头,说道:“好罢,我放了他就是,你可别跟薛教主似的成日同我打禅机。”
他立时一飞刀将额哲身上的绳索斩断,将额哲从城头处放了下来。额哲眼下在城头被暴晒一日,早已是气如游丝,再无还手之力,但此时见到殷错,仍是不免怒从心起,咬牙骂道:“你与达兰台这两个贱种,迟早都要下地狱去多灾海受烈火所焚。”
余人不懂伊特赛语,殷错听罢却是心下微微一震,脸上仍是不动神色,用伊特赛语说道:“我瞧今日倒是你先下地狱。”
他此言说罢,拔出义符剑,便霍然一剑刺死了他。
额哲既死,白狄兵锐气大减,兼之主力军更是大为中创,死伤惨重,此后弥里石烈亦率军数战,仍是连战大败,未至半月已连失五原、河西诸邑,只得退守广衍,
殷错率军一鼓作气,夺回故土,势如破竹,白狄北退不已,河西边军这才告捷,朝野都是大喜,给边关军赏赐无数。
告捷当晚诸将便在葭州城中设宴庆功,论功行赏,都推殷错居先,更有甚者恭维殷错一战成名,殷错却心下颇为郁结,勉强与众人饮了数杯酒,便推说不胜酒力,离席在外,在这院中月下缓缓踱步。
此时月明星疏,四下喧哗吵嚷,家家户户都是张灯结彩恭贺大捷,殷错却感落寞之极,想起前日斥候报讯,言道阿术真北征建功,又受阔连封赏,官至北院大王,心下更是黯然不已:“阿术真的官越做越大,我的官也越做越大,来日我们迟早是要戎马相见,拼个你死我活,到那时起,又究竟是阿术真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他呢?”
但他未及思索片刻,忽然又见一人身着青袍施展轻功疾步而至,在自己面前站定,却正是薛牧野。
殷错不禁愕然,问道:“薛师兄,你找我何事?”
当日自宓苴复国后,薛牧野辞别宓苴王与蛇王教教众,留在江陵城中属实是醉生梦死、浑浑噩噩了好一阵子,但后来又因殷错央他一道随军北上,他无所事事,便也答允,到得北境之后便也似狄获一般在殷错麾下领兵,此番大捷后他则又随军医一道在城中替众伤兵疗伤,原本是忙得连庆功宴也无暇参与,却又不知缘何闯来寻殷错?
薛牧野说道:“你随我去一趟监军院,宁三有急事禀你。”
这监军院正是宁且的居所,今日诸将设宴本也请了宁且,但宁且推说军务繁忙,便没有赴宴,此时应当仍是在监军院中苦理案牍、核实军功,故而殷错闻言更是惊奇,连忙跟着薛牧野走了。
两人入得监军院中,却见约莫有十多名士卒被绑缚在此,还有两名侍卫把守一旁,站在庭中那人满脸怒容,却正是宁且。他见殷错过来,这才收敛愠容,朝殷错走来,脸色肃然地说道:“这几人谎报军功,割了阵亡战友耳朵瞒天过海,甚至不惜杀受伤战友以取其首级欺上,实在是罪大恶极、天理难容,还望将军秉公惩处,以儆效尤。”
殷错闻言也是惊怒之极,细问之下,原来却是这几名兵卒夜间偷来伤兵营下手,被犹自在另一营帐中给伤兵裹伤的薛牧野发觉,施展轻功过去将这几人打晕,扭送到了宁且这边,宁且核查之下,发觉先前另有几人也是一般罪行,便命衙役彻查,将数名谎报军功者悉数擒获,这才叫殷错过来发落。
殷错听罢,立即便命人将这数人依军法从严处置、斩首示众,过后又忙即上书朝廷,以求革新军功之制,不再以人头、人耳计功,而是今后另行派遣一队人马在战场上专作记功之用。
哪知他此番上书,还未及等来朝廷诏令,便先等来国丧。
原来河西大捷后不久,皇帝殷镇旧病复发,如今竟已湮然长逝,葬入皇陵。眼下太子殷赦登基,因其年幼故而由太后谢令光监国理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