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将心下惴惴,但阿术真向来果决,他既已有定夺,部下自然也劝他不动,只有依言领命。
众将领兵,分督大队人马,四路出发,南下河西葭州城以北的广衍一带,与驻扎此地的南征大军。弥里石烈听得讯息后,立时也是出帐接见,满口阿谀,又是一番称兄道弟,口中尽是谦辞,言道自必竭力辅佐阿术真。
阿术真嘴上与他虚与委蛇,心中对此番投诚之言却是全然不信,私下命侍从亲兵前去检点军备刀兵、粮草马匹,又与副将科古琴亲自阅视各营骑兵,探听讯息。
额哲固然立功心切,又与弥里石烈不睦,但终究也还是跟随阔连经历了不少兵事,并非是纸上谈兵之辈,但他此番如此大败,竟命丧沙场,其中自然内情不少,阿术真一番相询,心下了然,便又细问起与南朝交战之事。
那千夫长答道:“额哲此人轻敌好胜,贪功冒进,当日一战起头便命骑兵径直四面包围,先冲步军。然则南人车营众多,据原以鹿角车为壁垒,弩手在后,与步骑相参,结为方阵御敌,故而数冲不中。其后南人玄戈军另领骑兵追奔,布阵北原,杀人马一万,额哲大怒,亲率骑兵突袭,直插南人中军,想获中军辎重车数千乘,龙勒军复又从后急击,额哲被其主将殷错所杀。”
阿术真皱了皱眉,心道:“殷错,又是殷错,此人究竟什么来头?”
科古琴也道:“这殷错又是什么何人,先前从未听过,想是初出茅庐之辈,倒能歼灭伊特赛的一万铁骑,额哲当真是脓包之极。”
那千夫长道:“只听说此人是南朝广成王殷岳夫妇次子,额哲先前言道此人乃是纨绔子弟,只会纸上谈兵,手无缚鸡之力。”
然则额哲此言确是有失偏颇,殷错先前固然如此,但眼下却是不然。
却说当日与河西诸将一会,殷错命大军扎营后,便立时跟着霍筠前去城防边墙看过四方险易,二人一路走,殷错一路便详询城池建置始末,又宣当地父老,厚礼相待,通问城中弊病、保障缘由。
两人巡至兵营,又详问边兵,省其差役,问其疾病,叫众兵在校场排阵演练。
这群边兵均是当地新近征召入伍的,大多都器械不熟,武艺寻常,殷错逐个清点强弱,见他们年纪大的不过廿一二岁,年纪小的看着更只有十四五岁,姑且能勉力搬动兵器而已,当真是年幼得很,不觉微微一惊,连忙招了招手,唤那排队的小兵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了?”
那小兵倒是不大怕生,答道:“我叫吴初九,虚岁十六了。”
殷错问道:“你这么小,怎地就过来入了行伍,家里舍得么?”
那小兵吴初九道:“我原也不想我来的,我爹我两个哥都死在鞑子手里,家里就剩我一个在作田,老娘身子又不大好,叫人挂心。但伍长说来当兵能发粮饷给我,还能抵徭役,就不用再劳得我娘同我一起作田,我便来了。”
殷错点了点头,又问了其他新兵,家中各有几口人,原先依仗什么生计,在军营中有何短缺。他在营中亲自询问诸兵,查出不少内役占贿赂之弊,便依次尽行痛革,将贪官污吏另行撤换,派遣信得过的亲兵前去清楚各军粮饷,务必要令营中士卒各得实惠,其后又大力嘉奖军中为国捐躯的兵士,亲自式闾众家,抚恤其眷属。
众兵卒原本对他颇有成见,但此番却见他不拘礼节,十分简素,与各兵士同吃同住,丝毫没有王孙公子的架子,又一心爱兵,并不谋私,顿时不禁大为改观,故而人心大定。
诸番巡行行革后,殷错又与众将齐心协力,操练步卒马兵,教新兵认清鼓点、哱啰、喇叭、摔钹等号令与各色令旗的旗语,并依照号令列队、进刺、立定、扎定等悉皆明了。待得与诸将议罢,殷错又与狄获重修阵法,叫骑兵、弩兵、弓兵齐来营前,另行操演。
殷错执起长戟,比照沙盘上的山川形势朝众人说道:“白狄骑兵尤擅诱攻、伏击,他们作战之时列骑为队,十人一队,十队一道,十道一面,各有主帅,最先一队会先冲敌军,倘若得利,便诸队齐突,一举歼灭敌人。倘若一击不中,则佯败退敌,更退叠进,一队换一队来冲。他们的骑兵骑术精湛,军马脚程更快,辅以箭术十分奏效,我军多以步卒为多,往往还在行军、又或是阵型未定之时,便会给白狄骑兵突袭,战具无暇设施,又岂有还手之力?且不少新兵上前锋,大多心中胆怯,往往立时便会大为溃败,故而难以抵御。”
众人点头称是,殷错说道:“因此我们不能以步卒为前锋,而是要以骑兵为前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