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的一声,他剑下又有一名兵卒颈断血涌,喷涌的热血洒在殷错颊上,殷错舔舐到一股铁锈般的腥甜血气,自己竟也不禁血脉偾张,他恍惚想起了阿术真,一霎时竟有些体谅了他的嗜杀:“这才是杀人的滋味。”
他勒定马,手中的义符剑愈发沉重,四面八方尽是战马的嘶鸣与人声的怒吼,叛军的骑兵已然突进了阵中,无数箭矢朝他袭来,或是击在甲胄、护心镜上,发出钉钉声响,又或是被殷错挥剑砍断。
但听嗤的一声,殷错头上的盔缨已给后方羽箭射断。他疾催战马,右首又有一个鲜血淋漓的头颅飞来,尚有余温的血肉飞溅在殷错身上,跟着便是战马嘶鸣声,被敌方骑兵从后提着长枪刺入马腹。
殷错猛紧缰绳,想教坐骑调转方向,那战马却哀哀鸣叫一声,双膝前倾,眼见便要倒毙在地,将殷错甩下马去,殷错只得借力一跃,义符剑跟着劈出,刺死一名敌军骑兵,脚下微微趔趄,又挺剑刺出,将跟前一名敌军步卒毙在当场。
厮杀之声震耳欲聋,殷错虽然身负深厚内力,却也仍感精疲力竭,此时大队人马已然溃散,周遭只有剩余数小队兵卒负隅顽抗,无不惶惶,殷错深自吸气,大声号令,指挥剩下人马竭力抵挡。
数支火箭落在殷错身前的鹿角车,刺啦数声,火光迸进,炸出点点火光,又有一名兵卒发出惨叫,被叛军的骑兵用长枪刺死,尸身撞在鹿角车的车辕之上,木头碎裂。
兵卒四面八方地涌到,又听嗤嗤数声,数十支从后方羽箭破空而来,殷错反身挥剑,却仍有一支刺在他左肩。殷错吃痛,右手连忙挥剑斩去,又有数名骑兵中剑落马,但仍有众多兵卒包抄围堵,数名弩兵张弦齐射,弩箭纷纷,殷错躲无可躲,义符剑出,双臂酸楚已极,但终究未能悉数打落弩箭,面甲被迎头数支弩箭射穿,鲜血长流,护心镜亦不堪重负,彻底碎裂。
殷错满脸鲜血,回头向身旁死伤殆尽的部下看去,不由得心下叹息,立时握紧义符剑,嘶吼一声,复又冲了出去,挥剑朝着乱军砍去,只待死前多伤几名叛党,倒也爽快。
霎时间,但听兵荒马乱的厮杀声中,忽然阵阵号角声喧,竟是另有道道铿锵之声传来。殷错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山丘处火光闪动,一面大纛竖起,上绣金蛇,竟是又有一大队人马杀进了战场。
只见那大队兵马尽皆身披铁甲,训练有素,从后方奇袭突围,犹如狂风过境,为首数千骑更是骁勇之极,长刀起处,叛军悉数人头落地,殷铎麾下部将本已稳操胜券,忽然间却给这队人马突袭过来,杀了个措手不及,首尾难连。
在后方督师的帝后与主帅杨缙见此状也不由得心下大震,只见那队铁甲兵杀入,城下众京军本已是溃退力竭,这时见得忽有援军,犹如天降神兵,顿时心中大喜过往,也即出力死战。
杨缙见败局扭转,连忙击鼓传令,传令兵下去,命余兵与铁甲军左右包抄,反守为攻,各人奋勇厮杀半晌,将殷铎部下杀得溃散。
殷错本只当自己无有幸免,身死殉国,这时忽见援军来袭,心下一动,又见一小队百骑铁甲军蜂拥杀入,从中断开,前来接应殷错,果然只见引军旗下,薛牧野与狄获青甲青袍,策马疾驰而过,两人长剑斩斫,破开刀枪箭雨,片刻间便到得殷错跟前。
薛牧野铁爪飞起,抓住殷错的戎甲,将他整个人从尸山中一拽而起,殷错往坐骑笼头伸手轻拍一记,借力跃起,稳稳落坐在马匹之上。
然则他此时受伤已重,加之内功耗竭,此一着之后再无气力,血气翻涌,胸口疼痛之极,不由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咳嗽不止,勉力朝着薛牧野笑道:“薛师兄,你确是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此番当真是及时得很,赶巧给殷错收尸。”
第71章 拊缶
殷错此言说罢,心下一宽,顿觉浑身气力尽去,周身伤处痛若刀剜,不由得垂头伏下,就此人事不知。
如此也不知多少时辰,一时间脸上伤处如火烧般疼痛,刺得殷错渐渐醒转过来,然则他尚未睁开眼睛,便又觉得头痛不已,脸上疼痛,耳边更是嗡鸣作响。他勉力调匀呼吸,真气在体内运转片刻,身上痛楚才稍稍缓和,不觉又沉沉睡去。
他昏昏沉沉间,似乎便又回到母亲身旁,犹如幼时体弱,仍伏在母亲怀中受她温柔抚慰,过了片刻间,却又浑身发起高热,筋骨痛如刀剜。
恍惚间,他似是看见阿术真坐在床畔,顿时泪水涔然,挣扎着过去,伏在阿术真膝间垂泪不已,阿术真摸着他的头发,温言说道:“你做得很好,你终于学会了杀人!你眼下才是真正的男人,可与我相匹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