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牧野倒颇有些意料之外,挑了挑眉,又转头看向狄获,狄获也立时说道:“姑姑小时候给我说故事时,便讲到这江湖上的侠士,生平只杀贪官污吏、狂徒恶人,专救无辜百姓,扶危济困。正所谓匡扶正道,我辈义不容辞,狄获自然也与薛兄同去!”
殷错闻言顿时也是哭笑不得,心想自己贵为王孙,如今却也成了流侠之列,去帮这些个亡命徒、南蛮子去造宣慰司的反,他虽向来放浪形骸惯了,但生平的荒唐事却尚且还要以今日为最。
三人即刻动身,一路朝西南疾趋而过,到得桐柏界内,却见处处狼藉一片,尸横遍野,百姓哀声迭起,好容易打听清楚,方知如今九州局势大变,年末之时殷峪旧疾复发,不久便已驾崩,太子殷镇继位,然则齐王殷铎却联合岐州道都指挥宋桓、邠州道参旗军骠骑将军蒙彬、魏国公萧峥等起兵造反。
朝廷当即派遣将军贺弼率荆州府军前去镇压,两军对垒,朝廷军却战败于淮北汝南,殷铎的乱军入城之后,便乘势劫掠民家,肆虐四野,以致当地百姓苦不堪言,而其时朝廷军节节败退,贺弼亦在唐州一战被齐王殷铎斩于马下,主帅战死,剩下残兵亦已给齐师全歼。如今朝廷再命李瑄为帅,两军仍尚在鄂、豫交界一带僵持不下。
殷错得知后大为蹙眉,顿时忧心不已,三人加快脚程,取道砀郡、泗水诸地,日夜兼程,往至江陵。
他们一路朝西南行,却亦是一路听闻朝廷兵败、拔营撤退诸番讯息,眼看汉中便要沦为齐师囊中之物,京城危矣。
到得黄州地界,薛牧野却命车夫不再南下,而是径直在湖广当地联络分舵教众,替殷错备好入京的文牍,朝殷错说道:“你去江陵帮太子,我与阿获回南疆。如若此番我们夺权事成,我便同阿获来给你收尸;如若你守住了江陵,那你便来寻阿获,将我的骨灰一并带走;如若你我二人同死,马革裹尸,那便是美事一桩,大振你公孙门下不忠不义的威风。”
殷错原本心中颇为伤感,临行前听闻此言,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呸呸呸!阿获快替哥哥我掌这混账的嘴!临行前说这等丧气话,也不嫌晦气!薛牧野我告诉你,你如死了,我便将你的骨灰撒到东海,再将小师叔的尸身埋到天山,叫你同他天涯海角、死生不复相见。”
薛牧野微微一笑,说道:“好,那便这么着。”
第67章 倒悬
狄获闻言也是颇为绝倒,他想了想,忙又从取出两副人皮面具,一张女相,一张男相,放到殷错手中,说道:“容哥,这是我先前图好玩的倒腾出的小玩意儿,虽是旁门左道,起不了大用,但你且带着,保不齐便当真有什么可用之处。”
殷错那日虽从他口吻中看出破绽,却也深自佩服他易容术之卓绝,见状不由得一喜,说道:“非也非也,大有用处!江陵城中认得我的人确实不少,有甚要事确有不便,倒当真要多谢你了!”
狄获一笑,又匆匆教了殷错如何抹胶、敷面等等使用之法。易容之术十分精深难学,似狄获那般能学旁人学得如此惟妙惟肖自是大为不易,一来也是狄获天赋异禀,二来也是他师从大家苦学了一番仿声之术,但仅仅只是用假面遮掩原先面目却也并不甚难,粗粗教些皮毛,殷错便已明其法,忙向狄获道谢。
三人说罢,就此别过。
殷错策马疾驰,向江陵城疾驰而去,一路风雨兼程,过得山口,便入得随郡中。
他入到城中,下得马来,牵着马匹前去酒家打尖,行至闹市一处,只见一匹神骏黑马,四蹄偏偏又是雪白,乃是非同寻常的“ 乌云盖雪”,多是皇族勋贵才能用得起,其中更是尤受殷氏皇族青睐,故而殷错一见之下,当即心下一凛,起了疑心:“这等金贵的马可并非是寻常人家养得起的,此地荒僻,却不知是何等人物、缘何大驾光临?”
他不动神色地便进了这酒家,方自踏入,却只见南面座头几名相貌粗豪的汉子原本正在饮酒,这时目光突然齐齐朝向殷错,看到他腰间所悬的义符剑,眼中都甚有惊诧异色。
殷错亦是微微皱眉,他一瞥之间,却已瞧出这几人举手投足、步履之间难掩武人气度,兼之墙角划有记号,与薛牧野当时与蛇王教分舵联络时所用的大同小异,显然他们均是江湖中人。
那几名豪客看了殷错一眼,却并不动声,仍是大声饮酒划拳,状似毫不在意,实则眼神时不时便瞄向殷错与他手中的义符剑。
殷错心道:“不知这几人是什么路数,缘何盯上了我?难不成是薛师兄的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