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错表面虽然不说,其实一直心中暗自嘀咕不已,对他与戚玉珩两人之间纠葛甚是好奇,而今听得薛牧野此言,更是大感惊奇,笑道:“原来如此。”
薛牧野道:“不然呢?你当你那小师叔是什么很会伺候人的角儿么?他这人也向来是教旁人伺候惯了的,年轻之时比起你这公子哥的做派来也没逊色几分。”
殷错却道:“这自是天经地义了,做徒弟的当然是要伺候师父了,难不成还要做徒弟的在师父面前摆谱、做大爷么?”
薛牧野闻言却是脸色一沉,不再接此话茬。
夜半两人就着残肴对酌,微微醺然,薛牧野便倚在船舷处,执着洞箫,对月奏了一曲《明妃返汉》,如泣如诉,颇为婉转动听,也真是亏得他单手奏乐,居然倒也与旁人听不得什么分别。
殷错做了二十多年的纨绔子弟,丝竹管乐自然很是精擅得很,听此音律亦是微微一振,想起“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诸句,心下微感诧异,暗自腹诽道:“小师叔说这南蛮子不堪教化,我瞧他倒分明很通晓得很,尚不知他会不会识字能书,倒先卖弄个衷曲暗诉哩!”
他心下大是好奇,却也回得船舱,他早便瞧见船舱中有张油布裹好的七弦古琴,此时喝得兴起,便从里头取了出来,调好弦,与箫声相和,也奏了起来,引商刻羽,转调罢了,便低声唱道:“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琴箫之声渐隐,薛牧野听罢,却是怔愣不已,脸上似是冷笑,又似是黯然,却也是一般低声念道:“汉恩自浅胡恩深?”
这日海上红日渐起,一派波光粼粼,殷错走到船头,眯着眼睛一望,却见这茫茫大海中竟而当真出现了一片青色的孤岛,陆地绵延,十分庞大,大船驶进,只见岛上偏偏花团锦簇,倒有芳香阵阵夹着海风徐徐而来,当真犹如仙山一般。
船上众人见状,都是大为振奋,便是一众哑巴艄公,却也忍不住脸显喜色,喉头嗬嗬做声。
原来这便是那令天下武学之士无不垂涎的扶桑岛。
作者有话说:
“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云云按王安石《明妃曲》
第60章 飞伏
大船驶进靠岸,上岛之前,薛牧野便从船舱底抽出义符剑,抛给殷错,殷错心下一凛,握住剑柄。
两人负着行囊,缓步走过沙滩,此时暑头正盛,甚是灼热,沙滩之上的砂石尽皆晒得几近干裂,到得岛上,却又是一派绿意盎然,树丛繁多,几乎寸步难行。
薛牧野拿出卷轴,环顾岛上四周,心知此番前去寻公孙悲的埋骨处,势必深入孤岛腹地,但岛中外沿大多,只得与殷错分执刀兵,砍去藤蔓繁枝,勉强通行。
薛牧野从袖口中取出一支瓷瓶,递给殷错,说道:“你拿着药,小心岛上虫蛇。”
殷错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将那瓷瓶收好,两人复又动手,一路伐木取道。但那岛地方甚大,一眼看去不知尽头,岛上更有不少群山绵延,当真是与世隔绝,人烟稀少,饶是两人都身负深厚内功,这一路过来埋头苦干,虽未曾疲惫,但也是难行,直至日暮,也仍不过是岛外沿打转。
两人又走了两个时辰,执着火把一瞧,未料那树杆上几道剑痕,却正是两人登岛时殷错所刻的印记。
薛牧野脸色一变,盯着自己手中的罗盘,不觉双眉深蹙,说道:“这岛中定有磁石,罗盘如今多半是用不了了,这道路的古怪之处也是颇多。”
殷错亦也察觉,他走到树旁,极目远眺,但见月辉初生,碧涛粼粼,蓦然间顿有所悟,执起义符剑在树上另加两行刻画,又连忙从薛牧野手中拿过罗盘,说道:“不,不要紧,继续走。”
薛牧野奇道:“如今中岛上许多磁石,罗盘早已没了用处,所指的都是错的去处,你又何故偏要跟它去打转?”
殷错心中不住默念,生恐分神,忙朝他摇了摇头。
两人绕了数圈,薛牧野几乎要昏头转向,殷错却仍自执着义符剑在树上刻画渐多,他喃喃说道:“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是了是了!地四生金,天九成之。”
薛牧野问道:“什么?”
广成王夫妇均甚喜好堪舆与易理,平日里钻研颇多,广成王府的布设乃至整个龙勒城的城防无不暗合其道,其中玄机颇多,但纳甲易数之学极是深奥难懂,殷错年轻学浅,自然远算不得精通,不过他总算是耳濡目染,又自小在广成王府中长大,多少还是通晓不少象数,但扶桑岛岛主的堪舆与易术甚是精深,岛中花丛树木看似蔓生,实则却另有千秋,殷错一时也是勘察不破,而今冥思良久,方才察觉出不少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