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幼时所用的怀剑,也是国师所铸,当时我使着使着时却不知怎地遗失了,涅刺可汗听闻了便又赠了我一把刀,倒也没怎地在意,”阿术真想起幼时学艺难得可贵的欢畅时光,目中笑意渐深,说道,“却没想到是当时我那火修罗师兄恼我糟践了他的药圃,可因师父偏私,他却是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便只得施展了妙手空空之术,将我的怀剑盗取了,好教我也愁苦一番。”
殷错倒是没想到孛尔卜丽的师父火修罗分明在塞北人口中乃是德高望重的名宿前辈,原来私底下对着小师弟时却是这样孩童一般的心性,不由得也是破涕为笑。
阿术真也微微一笑,但亦是心下难言伤感,心道:“只可惜,师兄眼下却是不能亲自将这怀剑还给我了。倘若……倘若我那时知道,此后我竟会再无时日与他相见,我定然乖乖听他的话,不戏弄他、不惹他生气着恼。”
在阿术真一众同门之中,惟有火修罗性格和气,虽名叫火修罗,实则却是性格仁善,施恩无数,飞金羽亦是深受师恩感怀,故而遵循师命,处处行侠仗义,阿术真当年与火修罗最为亲厚,孰料火修罗却是门下众弟子之中最为短寿,未至不惑之年便走火入魔而死
“他临终之前,便将怀剑给了孛尔卜丽,嘱咐她还给我,”阿术真说道,“殷错,此怀剑是我所珍重的师门信物,今日我便以它盟誓,将它交予你。”
殷错闻言顿时心下一阵欣喜若狂,一阵却又苦恼不已。谁曾想他广成王府二少爷昔日风流倜傥,随手赠予过粉头相好的香巾、玉簪、珠花等物不计其数,可今日与这正儿八经的爱侣郑重其事地誓盟之时,却竟是这样身无长物、穷困潦倒,可谓是半分体贴风流的气度也不剩,不由得大感窘迫。
他握住阿术真的怀剑,踌躇道:“可我也是身无长物,不知回赠你什么好。”
阿术真一笑,低头微微扯开衣襟,轻轻摩挲起他脖颈上那根红线串起的玉扣,微笑说道:“你不是早就赠给我的么?”
殷错也是一笑,说道:“好罢,那就先这么着,等来日我再寻个好的给你,好不好?”
阿术真倒不甚在意,应道:“好,就这样,左右先立誓罢。”
他按住那玉扣,双手交握祷祝道:“我当顺服我的殷错, 如同我们伊特赛圣徒顺服阿密特圣主,为阿密特虔心;我当爱我的殷错,如同我们伊特赛的圣徒敬爱阿密特圣主,为阿密特舍己。为这个缘故, 我将离开我的父母, 与我的殷错连合, 二人合为一体。此后我要尽心、尽性、尽力、尽意爱我的圣主阿密特,然后以此相仿,尽心、尽性、尽力、尽意爱我的殷错,爱他如爱己。”
殷错亦握住那怀剑,跟着阿术真一道祷祝。
两人祷毕,四目相对,不觉都感眼眶发红,缱绻互诉衷肠良久,方自从剑冢中出去。
数日之后,阿那部清点粮草完毕,阔连与孛尔卜丽谋划日久,未及半月便已全数筹备完全,眼下立时升帐点将,整装待发,当即便向颉苾尔齐部、伏利部与斡赤斤等常年在昆山周遭游牧的白狄、山戎诸部进发。
阿那部麾下武将兵卒本也极其骁勇善战,虽然原先的阿那王胡赛音沉溺声色犬马,只知纵欲享乐,不知好好操练士卒,其后随白狄那合汗乌尔忽西征、南征亦折损不少精兵猛将,然则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营帐中身经百战的精兵士卒也并不在少数,而如今孛尔卜丽当任女王,在兵营之中重整军纪,严明赏罚,亦不吝于兵马补给,阿那部兵将不过半月已然士壮马腾,与胡赛音所统率之时阿那部营中精兵们时时刁斗、弱卒则甚是萎靡不振的混乱情形截然不同。
而主将阔连乃是久经沙场的善于用兵之人,塞北的昆山诸部无人,他在乙毗珠部时遭到兄弟反叛,痛定思痛,如今心思之缜密更胜往昔,部署也极其完备,颉苾尔齐部、伏利部与斡赤斤诸部兵力虽众,然则却远不及阔连用兵之神,亦抵挡不住阿那部众兵卒之神勇。
阿那部行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城杀敌,所向披靡,不过多时,昆山诸部悉数已被阿那部收服,而阿那部兵力则是前所未有之鼎盛,大军浩浩荡荡,驻扎在祁山山脚,目之所及无不是阿那部的战马与营帐,号角声大作时响声直冲云霄,可见军威强盛,俨然已有与乌尔忽可分庭抗礼之势。
此番大获全胜,众人都是极其欢喜亢奋,席间阿那女王孛尔卜丽便封赏诸将,嘉奖士卒。
只见孛尔卜丽一身阿那王的盛装戎甲,踌躇满志,端的是容光焕发,阔连坐在她右首处,与她同向诸兵将举杯共飨,额哲和阿术真则各自端坐在两人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