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错坐起身来,只见囚笼外站着几名亲兵,中间簇拥着一男一女两名华服贵族过来,却是胡赛音的王嗣额哲与孛尔卜丽这两姊弟。
阔连本也在一旁闭目养神,察觉人声后,当即睁开眼睛,见到两人,脸上微露异色,随后便哑声朝孛尔卜丽道:“达兰如何了?”
孛尔卜丽说道:“你不必担心,我的侍女好好看着她呢,她眼下早就睡熟了。”
她方自说完,额哲又连忙向阿术真催问道:“你那毒功怎生解法,快给我妈妈解了!”
“不着急,”阿术真道,“尚有两个时辰,她眼下还不会毒发。”
阿术真所使毒功乃是波旬尊者晚年之时另有所悟而另行有过一番变化,门下其他诸弟子也不知其中机巧,便是连孛尔卜丽的师父、阿术真的师兄火修罗也不知晓,孛尔卜丽把脉之后也是暗自心惊,便同额哲直言自己无法可解。
额哲本就心焦不已,此时闻言不禁朝阿术真怒目而视,但随后又勉力忍住,朝阔连客客气气地说道:“阔连,我和姊姊素来都对你很是钦佩,不愿见你身为草原上的英雄,到头来虎落平阳,死在这么个鬼地方。如今我和姊姊都已劝住了父王,他眼下已然发话,倘若你答允结盟的条件,他不光不会杀你,而且还会给你五千精兵,万两黄金,教阿那部所有厉害的武士都与你一道起事。”
阔连冷笑一声,说道:“这却是敬谢不敏了,阔连纵然再不肖,却也绝不会让我的女儿嫁给胡赛音做姬人、任他欺凌侮辱的。”
孛尔卜丽闻言也不禁叹了口气,伸手一挥,将身后跟着的侍卫屏退退了,亲自执着火把走近囚笼边,说道:“阔连呐,你是草原真正的雄鹰,难道不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么?我和阿术真也是相识多年,自然不愿见得你们两人都一道命丧我那父王手中,可你们俩自己难道反而甘愿求死么?”
阔连不答孛尔卜丽之言,却忽然朝着额哲说道:“额哲,我身侧这位殷错小兄弟可是同你姑姑唐努朗珠成了亲、拜了堂的,他如今可说是你正儿八经的姑丈。”
额哲却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及已故的唐努朗珠,顿时迷惘不解起来,愕然望向殷错。
阔连又道:“殷错说了,他们汉人向来便有一项规矩,见了晚辈后生,必然是要备好厚礼赠予,故而他也事先备好了一份见面礼要赠你。小王爷,你道如何?”
殷错微微一笑,依言从袖口中掏出一支染了血的珠花,伸手递给了额哲,用他路上跟阔连新学的伊特赛语,一字一句地朝额哲慢慢说道:“唐努朗珠说了,这是你母亲娜仁之物,如今自当要物归原主。”
额哲见了,霎时间脸上唰得一下变得极其惨白,颤着手接过了珠花,脸上神情变得又可怖,又骇然。他红着双目,转过头,一时看了看殷错,一时又看了看阔连,目光之中不觉杀意毕露。
孛尔卜丽却茫然不解,忙扯了扯他衣襟,问道:“额哲,怎么了?”
“额哲,你眼下就是想再杀了我们三人灭口却也晚了,你姊姊如今已然知晓了,就算她今日不察其中深义,但她既已起疑,凭她本事,日后难道还会查不出来吗?更何况唐努朗珠生前早有布置,她的侍女早晚有一日会寻到契机,将此事散布出去的,”阔连淡然说道,“你就算今日一时糊弄过去,能杀了我们三人灭口,日后难道还能再杀了你姊姊灭口么?省省罢,这件事你藏不住的,迟早会被人知晓得,我劝你眼下还是尽早告诉你姊姊,这件事由飞金羽从你口中听到,总也好过从旁人口中听来罢?”
孛尔卜丽闻言更是奇怪,她虽与父亲不睦,但额哲与她向来亲近,两姐弟自然绝不可能有甚龃龉以至于“杀人灭口”,却不知阔连何出此言。
额哲紧紧攥住拳头,一时间手背青筋暴起,颤声朝阔连道:“你……你几时知道的?”
阔连道:“那自然是得见你这位‘姑丈’之后,从他口中听闻的。”
额哲顿时沉默下来。
孛尔卜丽更觉奇怪,双手抱胸,径直问道:“阔连,你们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这不过就是一支珠花么,这纵然精贵,我们阿那部的金匠也时常打这种样式的,又有甚好稀罕了?就算是娜仁失了一支珠花,又怎会落到唐努朗珠手里?”
额哲咬了咬牙,望向孛尔卜丽,神情中却不由得带了三分悲伤之意,说道:“姊姊,你容我一个人同阔连说阵话,好吗?”
孛尔卜丽知道额哲向来行事稳当,才干亦自远胜父亲胡赛音十倍有余,自然十分懂得分寸,料想他独自与阔连谈话间也不会出什么差错,故而她虽是满头雾水,但仍是点了点头,执着火把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