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颔首:“你与叔亭思量稳妥便好。只是,若身份确认,你要告诉那孩子吗?”
长公主轻轻摇头:“等他自己恢复记忆,或等他再大一些。其实我倒希望这孩子有生之年只做个闲散人便好,草原是他的开始,或许也是他的噩梦。稚子无辜,上一辈的恩怨纠葛他既已忘记,便就此作罢才是。”
可草原的风从未停过。皇后看着长公主脸上的风霜痕迹,心中兼着疼惜,一时无言。
“娘娘,宫宴快开始了。”内人墨竹在门外提醒道。
皇后应声,让女官进来重新挽起发髻,换了个稍轻些的冠子,便携长公主一起往玲珑苑方向去了。
出降公主已算外命妇,本该在小宴结束后离宫,但事有例外,长公主常年不在京中,又与帝后感情深厚,是以她和驸马可以参加宫内晚宴,只需在宫门落锁之前离宫即可。
玲珑苑是宫内宴饮专用场所,苑内有一池,池旁引水可做曲水流觞,因池塘四壁镶嵌玉石,池水流过时会有清脆声响,因而得名玲珑池,这旁边的小楼便因此被称为玲珑水榭。
此时玲珑苑内歌舞升平,帝后主位,长公主在侧,一众嫔御与皇子按品级就坐于下方两侧。
天家夏祌弱冠登极,如今过去十三年,共有五子二女在世。最年长的十三岁,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
“恭祝嬢嬢福寿安康,岁岁今朝!这是儿为嬢嬢送上的千寿图。”说话的正是大皇子温国公夏衍清。国朝皇子封爵最低为双字郡公,后有单字国公和双字郡王,最高为国字亲王。大皇子百日得名,获封南康郡公,十岁进温国公。
内侍在大皇子身后拉开卷轴,卷轴上是个长约三丈的“寿”字,再仔细看去,这寿字的每一笔竟然是由许多不同字体的“寿”字组成。
皇后款步走下御座,仔细观赏片刻,温和问道:“这字从何而来?”
大皇子恭敬回答:“是儿所写。”
天家眼角稍稍一抬,旋即恢复如常。皇后似是对这礼物很满意,又多看了几眼,含笑吩咐给了赏,这才回到座位上。皇后甫一坐定,二皇子夏卓清便上前,夏卓清今年十岁,六岁时获封豫章郡公,他的贺礼是一柄玉如意,成色虽不算极品,但也绝对是难得一见的佳品。皇后同样夸赞奖赏一番,便让二皇子回去坐了。
接下来是周岁便获“永嘉”封号的公主夏婉清了。国朝公主皆是双字美名,由天家钦定,若有非常受宠爱的公主,在及笄时会加赐一字,待出降后加赐国字封号,至此为国朝公主封号的极品。[注2]
永嘉此时正在发愣,直到身边内人再三提醒,方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
皇后倒也不恼,只询问永嘉为何发愣,永嘉答说自己是在等。天家一向疼爱这个嫡女,并未怪罪她,而是和蔼地问道:“婉儿在等什么?”
永嘉回话说:“爹爹,我在等月亮出来。”
长公主忍不住问道:“永嘉,难道你要把月亮给皇后当贺礼吗?”
除后宫中人外,其余人皆不得称公主乳名,长公主已然出降,虽为永嘉公主姑母,却依旧不得称其乳名,只唤封号。
永嘉颇有些郑重地点头说道:“姑母,我给嬢嬢的贺礼,是月亮,也不是月亮。”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不知这位嫡公主又有何的奇思妙想。
就在此时,有内侍上前回报说云散了,月亮出来了。
永嘉小跑上前,拉住皇后往外走去,待到玲珑池旁,方举起一枚玉佩对准月亮,月光洒落,竟教玉佩发出光芒,那光芒并不耀眼,只轻轻柔柔,却正合皇后淡然端庄的气质。这一日是十六,天上圆月当空,玲珑池中映出一轮圆月,而永嘉公主手中亦有一轮圆月,这“三月相映”的奇景合该是“此景只应天上有”。
这礼物让皇后开心不已,天家也连连夸赞,不仅给了她许多赏赐,连制作玉佩的御用监上下都领了一份赏。
永嘉公主是皇后嫡出,身份尊贵,又十分乖巧懂事,平日里帝后视她为掌上明珠,就连后来嫡出的二公主都比不上,此番生辰贺礼一出,怕是再没有人能记得住旁人贺礼了。
接下来便是四皇子了。因着在他之前还有一名半岁而夭的三皇子,是以虽然如今他上面只有两位在世兄长,也依旧是行四。
襁褓中的事情不会留下记忆,对四皇子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他从不知父亲为何,只知道那高高端坐在皇后身边的男人,是他名义和血缘上的父亲,但他对那人,莫说感情,就连样貌都是模糊不知的。
四皇子一步步走上前去,规矩行礼道:“儿恭祝嬢嬢福如东海,寿比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