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飞来,青年连忙侧身避过,精光的三棱箭簇呼啸着擦过他的脸颊,带起一溜血珠。但就在他闪避的同时,又是一箭反射回去。长箭撕风,却无巧不巧,与虬髯汉子射来的第二箭在空中正正相撞,啪的一声轻响,同时落在了地上。
虬髯汉子和青年两人所用的,都不是大宋禁军中通用的一石上下的制式步弓,也不是七斗左右的骑弓。从方才那几箭破开空气的尖啸声中,两人同时了解到,对方所用的是与自己掌中长弓力道相当、超过两石五的重型步弓。而能拿两百五十多斤的重弓当随身兵器,也就是说,对面的人跟自己一样,两膀子的力气绝对开得了三石以上的强弓。
一念及此,两人心中同时一惊,‘是劲敌!’
由于单兵近战能力不如北方的蛮族,大宋军队一向最为重视远程战力。向来是三十六门武艺,射术坐第一,十八般兵器,弓弩居首位,箭术不行,枪棒再好也白搭。一旦宋国步兵摆开箭阵,开始齐射——尤其是用的是神臂弓——那飞蝗般的箭雨,可以让所有的蛮族骑兵放下骑射的念头。无论契丹还是党项,遇到大宋箭阵,唯一的选择就是暂避锋芒。
虽然论起马上骑射的功夫,大宋也挑不出多少高手来,但蛮族骑兵所用的角弓的力道和射程,也不能让大宋的弓手们高看一眼。按照兵制,大宋的禁军标准就是开一石弓、三石弩,低于此便不得收用。而在禁卫班直之中,拉开石五硬弓,射中百步外的柳枝,也只是春来赛社时的寻常表演。不过就算如此,大宋军中能开三百斤强弓的高手,仍然是寥寥无几。两人完全没想到,竟然在官道上随随便便就能遇上与自己箭术不相上下的对手。
探出对手的实力,两人无意继续对射。对手箭术与自家相当,再射下去,同归于尽也不奇怪。对于青年军官来说,他只要自家弟弟安然无恙就够了,而对于虬髯汉子而言,他将要面对的是一场损失超乎想象的战斗,他的手下已经寥寥无几,若为无谓的战斗而损伤,实在太不值得。
尽管两人的双眼仍死死盯着敌手,但手上的硬弓搭上箭后就只虚虚拉到一半,箭尖也半指向地面,保持着最为省力的状态。不过只要对面的敌人稍有动作,他们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抬起手,把弓拉圆,将利箭向对方射出去。
“兀那汉子,你是哪里的,看不出我们是官军吗?!”将手下收拢在身边,虬髯汉子先声夺人,对着青年和他已经赶过来的同伴一阵大吼。
青年这时也看清楚了对面的形象,虬髯汉子和他的手下都是大宋军士的打扮,且临阵时会选择下马步射,在北地各族的骑军中是不会出现这样的场面的。
“即是官军,为何不南下勤王,反而来追杀某家二弟?沧州难道有了金虏踪迹不成?”青年眼神更冷。埋伏在没有金人的道路两旁的官军任谁也不会信,打官军的旗号,但转过身便做着盗匪的勾当,如今已是屡见不鲜。除此之外,更有许多残兵败将,不敢去与金人接战,反而来祸害大宋的百姓。他眼前的这些人,除了兵甲军器和坐骑外,便身无长物,很明显就是后一种。
“误会而已……”虬髯汉子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盯着与他对峙中的青年,“观君箭术,定非无名之辈,敢问高姓大名,乡贯何处。”
虬髯汉子谈吐斯文,与他粗旷的外表截然不同,青年听着有些惊异,嘴里却答道,“高姓大名不敢当。某姓岳,单名一个飞字,相州汤阴人氏。(注1)”
两人有问有答,让场中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原来东海王帐下大将王贵的乡里,难怪箭术如此高超。”虬髯汉子的赞许言出由衷,岳飞脸上却染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阴翳。他一向心高气傲,因王贵而被人赞许,让他的自尊心很是不快。
他自幼与王贵相熟,若论弓马枪棒,王贵哪能跟他比。而在天津新兵营军训的时候,教官刻意刁难,他还是拿了全科甲等,王贵却是勉强过关。对于离开东海,岳飞从不后悔,他自负才能,就算离开东海,照样能有出头的日子。
岳飞家中贫寒,虽有几亩薄田,在他幼时还供得他起念书习武,但当他十六岁娶妻生子之后,那点田地已经养不起连父母兄弟妻儿加起来六七张嘴了。所以他在重和元年的时候,离开了家乡,去了安阳韩家做庄客,或者说,就是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