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生。”叶昭一把搀住他。穆雁南摔倒时以手撑地,手掌蹭破一大块皮,他却好似无感一般,挣扎着站起身来,甩开叶昭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扶着栏杆挪了下去。
叶昭跟在他后面,不再搀扶。鹭夫人倾慕穆先生,他早就知道。在她孤身潜伏西凉那些年,只跟穆先生单线联系,穆先生对曹诚也很好,就像教儿子一样悉心教育他,叶昭甚至以为两人或可为眷侣——当然,站在他的角度看,也确实觉得鹭夫人有些高攀穆先生了。可鹭夫人又带了一个孩子回来,后来还脱离了鸢信,慢慢的,那点“可能”好像就再也没人提起。
可是叶昭知道的事,他穆雁南难道不知道吗?
她敬他、爱他、热切地追随他,却始终不敢向前一步;而他,也就那么揣着明白,默默地、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没有伸出手去给过她一丝一毫的回应。
直到那日他把鸢信交给交给鹤夫人负责,她推开千羽楼的门便走。
直到曹诚在战场上失去一条腿,她抱着儿子的断肢,哭得肝肠寸断。他却只能虚弱地许她一个虚名——让曹诚进影卫,可是,一个断了腿的军人,就算进了城主最精锐的卫队,又有什么用呢?
直到,那双热切的眼睛永远闭上。
桩桩件件都在无声地质问,他是否真得问心无愧。
“望美人兮天一方……”穆雁南失魂落魄,手指紧紧地扣在栏杆上,几乎要把手指拗断。他含混不清地吐出这一句来,双眼雪亮,中有疯狂之色,最终只反复嗫嚅这一句,“望美人兮天一方”。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于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也是这样的月色,她唱着这样的歌,将儿子哄睡着了,打开房间门,见是他来,抬手拢了拢头发,嫣然一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去了西凉,去了那个他们谁都没能探明底细的杀手组织。
即便没有爱,但是感激、愧疚,总还是有的。他亦想过有朝一日会补偿她,安慰她,但这个“有朝一日”,被他三推四阻地推到了叶城平定之后——他其实也没想过,到底该拿什么来补偿。
没等这一天到来,她就去了另一个世界。
千万思绪压下来,几乎将这个一向冷静文士压垮。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他头一次厌恶地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一直跟在身后的叶昭无声地从他肋下穿过双手,将他扶起。“我先送先生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