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为我吧。好好干!德爷说着转过身,继续收拾他的落叶和枯枝。
回头我把和德爷的谈话完完整整地给艾榕说了。艾榕很高兴,说你真是鸡肚鸭肠了,人家那真的是好意呢。继而又为德爷的命运感到同情和悲伤,转而是对日本鬼子的愤怒。我们拿着钥匙,并不敢光明正大地从前门进入到他的屋子里,我们转到后门,他给我们的,也恰恰是后门的钥匙。
透过前门的门缝,我们看见德爷已经将那些枯枝和落叶都收集起来了,正在一处燃烧。他守在那里,不时用长长的棍子去拨弄,想让枯枝和落叶燃烧得更彻底些。这时候有位学校的领导上前跟他说啥,这是一位才调来的领导,大概是嫌德爷燃烧枯枝落叶不安全,或者弥漫的烟雾污染了环境,要让德爷不要用这方式处理垃圾。德爷看样子很生气,拿起棍子在那个学校领导的胸前指指画画。学校领导也很生气,跟德爷争论起来。另外一个校领导过来,劝那个才调来的领导离开,但是才调来的那个领导很不服气,三个人就在那里争论,最后德爷举起棍子要抽两个校领导,他们仓皇离开。德爷继续拨弄那些燃烧的枯枝落叶。一柱青烟在他面前袅袅升腾,我也闻到了烟火的味道,很亲近,很类似我们乡村里飘荡的炊烟。
既然进了屋子,而且是难得的安全的环境,我和艾榕当然不会浪费时间。我们开始做。正当我忙碌不堪的时候,艾榕突然拍拍我的后背,要我重复德爷的话。我问啥话。他真的说过要你“好好干,就算为他”这句话吗?我说啊,啊。
这话有问题。艾榕又拍拍我的后背。我再次停下来,看着她。艾榕想了想,说,这话确实有问题,干这事,咋会是为他呢?那么……他当你是啥了?
我怔住了。
不管咋说,我们确实得感谢德爷。他的木屋让我们感到无比从容和惬意,我们就当那是我们的家,我们的世界一样,我们在里头肆意狂欢,不断好奇,不断惊喜,使得我们就像两个拿到新玩具的娃娃。
可恨的是德爷突然撕破脸皮,以一个无耻的观众的身份,强硬地要求出现在我们的狂欢大戏里。
那是一个中午,充沛的阳光让一切都呈现出透明的状态。
那段时间教育部来人检查,因为有人向上头反应我们的伙食太差,一份回锅肉的价格只能买到一份长芽的土豆。为了向教育部来人证明举报是荒谬的,是卑鄙的,食堂让我们以只能买到一份土豆的价格可以买到一份火锅肉带一碗山药鸡汤。低廉的价格,上好的菜品,我们开始报复似的吃东西,张开大嘴,将红烧肉、韭菜肉包、鱼、鸡、鸭……愉快地疯狂地往里填塞。再加之那段时间气候温和,学校里几乎每个学生都像水肥适宜的庄稼,开始了茁壮成长,一个个面色红润,气力饱满,声音嘹亮。但是随之而来的也是麻烦,精力旺盛,无处宣泄,一部分人开始写诗,晃动着愤怒的激动的脸庞,在深夜里声嘶力竭地歌唱。还有一部分人就和困兽无异了,他们埋着脑袋,眼睛泛着血光,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在校园里横冲直撞。诗人和困兽们接二连三出事情了。男诗人和女诗人在楼顶高颂诗歌直深夜,不晓得那些诗伤痛了他们的灵魂还是肉体,他们开始号叫,呻吟。奇怪的声音在深夜里总是可以传到很远。当无数手电光聚焦过去的时候,大家这才发现,两个纯洁的诗人已经变成了一对苟合的男女,他们粗野,肆无忌惮,像两只斗架的疯狗。这事情被传得很远,还上了小报,成为了街头巷尾饭后茶余的最热门的谈资。相比诗人们,困兽可就糟糕得多了。一个家伙深夜藏匿在女厕所,期待一场美妙的观瞻。结果臭烘烘地等来了一个老女人,老女人是食堂里的烧饭婆子,粗大,壮硕,活像一头母水牛。老女人因为连日来好东西吃得太多,肚子终于扛不住了,一路奔跑到了厕所,劈里啪啦巨大的轰鸣声以及铺天盖地的臭气让那个家伙直呼倒霉,要闪出去,结果被老女人发现了。老女人抓住那家伙,粗大的耳光从厕所里一路打到值班室,那耳光可真响亮啊,宛如鞭炮。这个家伙并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家伙是一个满脸青春痘的,那些天那家伙的青春痘突然茂密,整个一张脸就像在阳光下暴晒过后的死蛤蟆,似乎只要用草棍轻轻一戳,就会砰地一声爆炸。那家伙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等待向过路的女生下手,也不晓得在那个满是蚊子和蚂蟥的草丛里潜伏了多久,受了多少叮咬,等到他爬起来扑向一个柔弱的猴子似的女生时,腿已经酸麻了,跌跌撞撞的,哆哆嗦嗦的,老半天才扯掉女生的胸罩,就在他扯裤带的时候,有人过来了。倒霉的家伙挨了一顿暴打,青春痘全被打爆了,满脸鲜血和脓水……我们多幸福啊。我和艾榕躺在宽大的结实的黑漆木床上,刚刚的欢愉让我们觉得实在太幸福了,整个身体充盈着难以言说的美妙感觉。艾榕突然感觉不对劲,她指着锃亮的黑漆床头,里头映照着我,还有惊恐的她,在我们后面,竟然还有一个人,――我们回过头,是德爷。
哦,老天!我们都惊呼起来,慌忙扯起衣裳罩住赤裸的身体。
怎么样?德爷手里端着相机,微笑着看着我们。
你在干啥?你这样是干啥?我扑过去,从德爷手里抢过照相机,摔在地上几脚就跺成了碎片。德爷并不生气,我将他推翻在地上,狠狠踹了几脚,他爬起来,嘴角流下血,却挂着微笑。我还要扑上去踹他,艾榕拉住我,我们狼狈不堪地逃出了木屋。
傍晚的时候,我和艾榕都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函,拆开,全是我们的性爱裸照。所有的场景都是在德爷的屋子里。艾榕吓坏了,我也感到恐慌。我们花了整整一天一夜来镇静和思考对应的策略。第二天傍晚,我想好了,我得去找德爷谈谈。
德爷晓得我要找他,他在家准备了酒,还有下酒菜。见我登门,他要我先别说目的,为什么不先喝点酒,边喝边谈呢。
我不能不喝,不喝,他就不谈。我拿起一瓶啤酒,咕咕咚咚几口就干了,然后摔出照片,看着他,问,你啥意思?为啥要那样对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