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走吧。
我们走出木屋,返回校园,回到同学们中间。这个时候,我们看见德爷在远处,孤独地走着,脚步比以往似乎要缓慢许多。我和艾榕对视一眼,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出来她很感动。说实在的,我也很感动,德爷的缓慢脚步,是为了能给我们充足的时间。他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门,我们进入了一个广阔的放飞欲望的自由的空间。我真不晓得他为啥要这么做。这天晚上我想了一个晚上,都没有想明白。我计划第二天继续想。谁晓得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艾榕就拿来一样东西给我看,是一枚钥匙。艾榕很兴奋,她说是德爷给她的,昨天晚上她回寝室,德爷突然从一棵树后闪出来,将这枚钥匙给她,说他时常不在家,在外头,这钥匙可以让我们随时进入他的木屋。
我很吃惊,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说就算他也给我们钥匙,也应该给我啊,咋会直接给你呢?你是女孩子呢!他都不怕难为情吗?
我从艾榕手里夺过那枚钥匙,去找德爷,我要还给他。
德爷正在劳动,收拾地上的枯枝。一天的时间里,德爷除了孤独地在校园里行走,其余时间他几乎是都用在了收拾枯枝,打扫落叶上,有时候也清洗一下墙体的涂鸦和粘连在水泥地面上的口香糖。德爷的打扫很认真,就像那些爱漂亮的女生整洁自己的面孔一样,容不得眼前有一点垃圾。
我走到德爷身边,远处有学生看着我。我猜想他们都很惊奇,在想这个家伙咋冒失鬼似的接近德爷呢,有啥事情么?
德爷看着我。
我把钥匙拿出来,递给他。
你不需要?德爷不接,真诚的微笑,看着我。
我说不需要,还给你,谢谢你的好意。
哦。德爷点点头,却还是不接那枚钥匙。
你还是拿着吧。德爷说,我并不是只给过你,在你之前我给过很多人,他们都很高兴我给他们钥匙,在离开学校的时候,也都很高兴地还给了我。
你是说……对。德爷似乎很清楚我要问他啥,他下面的话语证明了我的判断。他说,你是听说过的,我被害得很惨。我有欲望,别看我现在年纪这么大了,还是有,还很强烈,一群蛤蟆被关在屋子里,它们叫唤啊,蹦跳啊,但是找不到出口。我多想跟你们一样做一个完整的男人啊。德爷的声音哽咽,我看见他的眼眶里一片潮湿,有东西往外涌动,德爷使劲克制着,他继续说,做一个完整的男人多好啊,想怎么就怎么,爱怎么就怎么,为什么要压抑呢?我见过死亡,站在鬼门关的门槛上东张西望过……我听着德爷的喋喋不休,他的口才真是好得很,远比总是怂恿我们辩论的教授口才好。教授在每堂课开始前总会吹嘘自己曾经是多么厉害地舌战群儒,如何的语惊四座舌压八方,但他老是因为描述某种东西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德爷呢。他所说的蛤蟆,还真的让我听到了鼓噪声,真的感受到了一群蛤蟆亡命之徒似的冲撞和蹦跳所引起的巨大震动。而且他在我面前的形象飞快地高大起来,耸入云霄。我仰望着他。
德爷突然住嘴,他看着在远处操场上奔跑跳跃的学生,目光意味深长。缓缓的,他的目光像透过云层的一缕阳光,照耀在我的身上,照耀着那枚钥匙。那枚钥匙金光闪闪。
你拿着吧。德爷说,没有哪里比得上那里安全,没有哪里有那里舒服。
我犹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