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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报告 安昌河 2202 字 2022-11-16

我感觉到自己很沉重,就像一块质量很大的铅块,慢慢地往下沉着,慢慢地深入到楼板里,然后压碎楼板,掉到下一层,再压碎,再掉……就这么沉,就这么掉,随后我掉在了一楼。沉稳的大地仍然无法承载我,我继续往下沉,渐渐地没入了地里。那些泥土涌了过来,淹没了我留下的空隙。我在漆黑的泥土里如同一只垂死的蚯蚓……我无法呼吸,胸口憋闷,脑袋昏涨,我不甘心就这么在窒息中灭亡了,于是开始挣扎。但是那些泥土就像坚硬的茧壳一样将我包裹得无比严实,我晓得再咋折腾也无济于事了,我绝望了……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我醒了过来。我就像一个被救的溺水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悠悠地吸了一口气。我挪动着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然后打开面前的灯。我想我不应该再继续待在黑暗里,我并非恐惧,我只是不想有恍若梦中的感觉。

屋子里的一切陈设,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样,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改变,电视机静静地摆在那里,冰箱也静静地摆在那里,还有那个精巧的茶叶罐……屋子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样整洁。我回来了,回到一切都没改变的这个家,但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却不在,她在警察局,她杀人了。

爱城有一条街道名字叫花街,据说取的就是“花街柳巷”的意思。在没解放以前,花街青楼之繁华,方圆千里,都是有名气的。人们称呼这些青楼并不叫“怡香院”、“素芳阁”或“红袖招”……而是按照青楼开张时日的先后,称之为“花街点芳楼”、“花街二品楼”、“花街三笑楼”、“花街四季花儿楼”……最后竟然排到了“花街十七楼”。后来解放了,人们嫌弃“花街”这名不好,让人一听,就联想到烟花柳巷之地,就改了名字。在十多年前,一位从爱城走出去的高官,衣锦还乡时溜达到花街,见花街上人来人往,繁华异常,就问陪同的爱城官员这条街道现在叫啥名字。爱城官员答了。那高官听后直摇头,说改的这名字没有过去的那名字好。爱城官员说,因为花街这名字容易让人联想到花街柳巷,会引起误会。那高官嗤笑起来,说,花街也会让人联想到美丽的花朵,联想到花儿满街开放,联想到春天,联想到蓬勃生机……于是,花街又恢复了过去的名字,还叫花街。

随着另外几条商业街的建立,花街往日的繁华与热闹也逐渐淡了下来,最后竟然变得冷清了。只有过去修建的几家酒店宾馆,那闪烁的霓虹灯,仿佛依旧坚持着热情,让人从中也品味出了不甘心冷落的成分。谁晓得曾几何时,花街又热闹起来,歌厅和歌城就像受不了花街的诱惑,从爱城的四面八方一起进驻了过来。于是每到夜里,花街的霓虹灯就像一群春情中的男女的眉眼,彼此表情丰富地挑逗着。还有那些歌声,漂浮在花街上空如同湿漉漉的雨云,矮矮地,时聚时散……爱城人背地里都叫花街“红灯区”。

患病当初,艾榕显得比我还要着急,她到处为我寻访治疗这病的专家,还为我收罗了许多民间偏方,我除了上下班,就是在家喝药水。说是喝,其实等于是灌,我经常被灌得呕吐,连出汗都是一股子难闻的药味。其实打心里说,我并不认为我这是病,而是一种“审美疲劳”。艾榕已经无法刺激起我的性欲了,我想试验一下,看我那东西在别的女人身上是不是能够死灰复燃,生龙活虎。

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约了一位朋友,还先去喝了酒。在那位朋友的带领下,我们去了花街,像幽灵一样在幽暗的灯光里飘行。

那天晚上,我们走进了一家歌城,人家问我们唱素歌还是唱荤歌?我愣住了。从我忸怩的神态,人家看出了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于是将我们叫进一间屋子里,要我们点。我是第一次亲眼目睹那么多穿着那么暴露的女人,而且她们都摆着非常诱人的坐姿。

挑吧,挑一个吧。人家说。我拿不准,也表现得很没底气,有些虚。我的那朋友做主给我挑了一个。

她是一个很小巧的女人,我问她的年纪,她说十七岁。然后我跟她说了人家问我们“素歌”的事,她惊讶起来,问,你这是第一次来这些地方吗?我说是啊。她顿时显得热情起来,跟我说,“素歌”就是只唱歌,不做事,“荤歌”就是做事。她还告诉我,到这地方来,要装得很老成,人家以为你是老手,要不,要挨宰的。我点点头。她问我给了多少钱,我说了。她叹息一声,说,你果然挨宰了。我说没关系。她说,那几个钱在你们这些有钱人眼里当然是没关系了。我说给都给了,那能咋办。她说,这样吧,我给你个号码,你要是想了,可以叫我,我们出去做……我不会多收你的钱的,我也是个老实人。

我说我们就这么说话么?她讪笑说,当然不是,没想到你这么性急呢。

尽管我很性急,也很努力,出了一身大汗,但是却没办法。她也急了,努力帮我。最后她松了手,幽幽地说,你不行。

回家后,我老感觉到不踏实,害怕被艾榕看出啥蛛丝马迹。但还是被她看出来了。她先是在我的身上闻出了味,很直接地跟我说,你去那些地方了?

我被吓坏了。

艾榕冷笑一声,说,你成功了吗?

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乞求艾榕的原谅。她蔑视着我,一语不发地进了屋。我没敢进去,就在沙发上坐到天明。

第二天早晨,艾榕表现的和往常并无两样,只是不再熬药。那天我根本没心思上班,人家跟我说话,我总是答非所问,就像掉了魂魄,惶恐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