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人群也齐刷刷回头看向杜若,俱是直勾勾地盯过来,与杜若相熟的几个官员还上前拉着杜若就往前带,满脸写着“你别想跑”。
杜若只得被迫被推上论道坛,向两个学生点点头,道:“其实你们说得都很好,天下人都会追问这个问题,大虞百年基业究竟是为何毁于一旦,以致国都沦陷,人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得出的结果也是不一的。究竟是亡于党争还是亡于武衰,我近来也看过一些民间文人写的文章,这两个原因都有论者,我看了之后也觉得都有道理。”
见两个学生很给面子地都没有再吵架的意思,反而谦逊地看着他凝神细听,杜若又道:“我刚到乐州时,也曾亲口说过,坪都之亡,亡于党争。阉党之祸本就摧毁了大虞的一半基业,文官们却不想着如何攘外安内,只想着为那一点权势利益争来斗去,最终让大虞步入了深渊之中。但今时今日,我对党争也有了一些别的看法,可与诸君共议。”
“如迎年所说,历朝历代皆有党争,这是无法消除的争斗,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何况没有人可以做到让所有文官都只有一种想法,做同样的事,总有道不同者,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我们如今为何抨击党争,觉得党争害了大虞,那是因为党争应该有一个界限,我们的党争过了这个界限,就会造成朝堂混乱,文官不知为国为民,只知争权夺利,最终走向亡国。因而我们反思党争,抨击党争这都无可指摘,但我们谁也做不到消灭党争,也就必须要重新看待党争。”
台上台下都安静无声,认真听杜若说话,杜若笑了一下,道:“欧阳永叔昔年作《朋党论》,说‘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君子的朋党是因道义忠信而聚,君主应当要分辨君子之朋党与小人之朋党。放眼现在的朝堂上,我想大家都承认我们依然有党争,芳洲也不敢说自己置身事外,或许还有许多人把我看作某一党的主持者。若我们只知抨击党争,那芳洲该辞官离京,还大虞一个清净。但我选择留下,是因我想找许多和我一样的人与我一起做君子之朋党,也许世人依然说我们是党争者,可我们有自己坚守的道义,有九死不悔的理想,那这样的朋党就是有意义的。”
众人陷入深思,任初也想了许久,又问道:“那大人如何看武衰之弊?”
“武衰与党争究竟谁是因谁是果很难说清,我们不如说它们是互为因果。”杜若道,“你们说得都对,无论是党争还是武衰都该是我们后人警惕的弊端,文官们少一些无谓之争,武将们多一些容身之地,国家才能昌盛。”他向众人拱手,“芳洲粗浅之言,权当给大家做个参照,若有其他看法,可再与芳洲谈论。”
叶怀山听杜若说完愈发激动,直接上前拉住杜若的手,道:“大人,学生还想向您请教……”
“明天再请教,说了这么久你不渴吗?反正我是渴了。”杜若知道今日若被这人拦住,他都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了,能说个没完,向众人拱手,“已是黄昏,国子监要落钥锁门了,大家散了吧。”
众人意犹未尽,台下一个有些缺德的学生说道:“学生也想听一听元翁对党争如何看待,不如我们去给元翁送帖,请他明日前来论道。”
“好!”此话一出,一呼百应,朝中年轻的官员看热闹不嫌事大,还道,“不瞒大家说,我还想看杜大人和元翁就党争论道。”
众人也不怕杜若,哄堂大笑,那模样大概现在就想去孙秉德府上把人拉出来。
其实论道坛开设以来,还真有人给孙秉德下个战帖,想请他一同论道,缺德点的还要他与杜若一同论道,只不过孙秉德从来没理会过就是了,现在这帮人又要旧事重提,杜若无奈道:“论道坛讲求自愿,元翁政务繁忙,大家就不要去打扰了。”
众人也是开开玩笑,过过嘴瘾,但还是深表遗憾,在笑声中结伴散去。
杜若松了口气,正要回屋去,侧眸瞥见走来一个着黑色曳撒的人,赶忙走上前去,问道:“万掌班,陛下有事传召?”
何小满随宋青阁出征去了,京中东厂由万连暂时主持大局,此时看万连神色凝重,杜若眼皮跳了一下,听得万连道:“杜大人快随我进宫,东厂和锦衣卫查到一些事,和华扬舲有关,恐怕是要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终于要写到小华和宋家的剧情了!!!顿时觉得完结在向我召唤!!!(不是,还没有,写完这个还有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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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水落石出
谢如琢朝中除了沈辞, 也没有其他什么能信任和放心的人,因而一些大事都会与杜若说上一些, 尤其是当沈辞不在京城的时候,这些日子锦衣卫和东厂一直在查华扬舲,杜若是知道的。
之前他一直以为谢如琢只是提防华扬舲心术不正,再加上又在孙秉德和他之间左右逢源,迟早会是一个隐患,没想到谢如琢一直提防的是此人有异心。
他在与华扬舲的接触中也能感觉到此人很是精明, 说话做事从来滴水不漏,叫人难以看破,一些想法也有点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从未往有通敌之心上想。
如今再回想从前华扬舲的所作所为,他周身寒意, 无论是接近宋青来, 还是夹在他和孙秉德之间和稀泥, 往深处想都有些令人心惊。
永宁宫里谢如琢的脸色已阴沉似水,杜若没来得及行礼,谢如琢就摆手道:“先生不必多礼了, 来看看这个。”
杜若拿起桌上数尺长的一张纸, 上面用小楷详细写了华扬舲离京前后,东厂与锦衣卫探查到的关于华扬舲的所有内容,从接触过的人到去过的地方, 包括那些地方的具体情况。
前面都没什么问题, 到了后面杜若盯着最新查到的一处地方,紧紧皱起了眉,冷汗都出来了, 深吸一口气才道:“城西这家墨斋臣也去过,朝中许多大人应该都去过,这里卖的笔墨类品齐全,质量上乘,不过绥坊不产墨,大虞最好的墨产自衡川,所以大家也一直知道绥坊的墨都是从外地运来的,平时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谢如琢良久不曾说话,重活一世,还是要面对这样的事实,他觉得既心寒又疲惫。
华扬舲一去衡川,东厂和锦衣卫便在京中开始放手探查,将华扬舲平日常去的几个地方都重新彻彻底底地查了一遍,而当时谢如琢圈出来的三家店铺更是重点探查的地方,恨不得把店里伙计的祖宗十八代都挖清楚。
大军出征前,他们都还没发现什么太明显的异常,但东厂和锦衣卫每天都会在三家店附近蹲守,还会三不五时伪装买主进店铺套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