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道:“公公,属下觉得,要去。”
为什么呢?
“清者自清,心怀坦荡。”王体乾朝魏忠贤比了比口型。
其实哪用多此一举,两人配合多年,知根知底。
他一说要去,魏忠贤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于是,面对信王戏耍般的召见,魏忠贤拍板——还是去一趟吧。
虽有心有不甘,堂堂九千岁居然这般被一介信王千岁如此呼来喝去,但是真的没有办法,谁叫他的九千是自封的,而人家的一千,乃是天生便拥有的。
魏忠贤想到这点便来气:“凭啥呀?这究竟是凭啥呀?”
但是,又始终挑不出这个权利的怪圈。
沈炼百户腰悬绣春刀,手握刀柄,身姿挺拔,阔步而行。
魏忠贤紧随其后,昂首挺胸,李刘王高则偷偷地跟在后边,以图照应。
绕过重重亭台楼阁与宫墙,信王已然在望。
他负手而立,如标杆一般定在原地,沈炼颇有眼力,一眼就看出来,他连一寸地方都没有挪动过,甚至连鞋底的边缘都纹丝都没有移动过。
沈炼禁不住又是自惭形秽,又是钦佩万分——与这个风度与韧性俱佳的少年相比,令所有锦衣卫引以为傲的卖相与站桩,又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沈炼百户一改之前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换之以一路小跑,在重真身前站定,躬身作揖道:“信王,魏公公已然带到。”
魏忠贤闻言一滞,啥叫老夫已然带到?老夫又不是犯人,为何要用带到?
只不过,与月光下那个皎洁干净的少年相比,老夫这样的人……哎。
“算了,暂且装怂吧。虽然这些年来只装给皇上看,可毕竟是传统的技艺,不能忘,也忘不了啊。”魏忠贤一改昂首嚣张,变得伛偻谦卑。
他其实做梦都想像个真男人一样雄起,像个真男人一样昂首挺胸。
可是他不能。为了出人头地,他卖了女儿,挥刀自宫,入宫之后装了很多年孙子,最后终于做了大爷。
他曾引以为傲,至少从未后悔过。可是此时此刻,看着那个随意一站,就尽显纯爷们气质的翩翩少年,他那颗沧桑而又坚定的心,终于泛起一丝苦涩和追悔。
为什么要无赖?为什么要赌?
为什么要卖女?为什么要自宫?
为什么要入宫?入宫,真的很好么?
就算做了大爷又如何?大爷又不是纯爷们儿!
就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前面那个天潢贵胄一吩咐,自己就算一百个不乐意,可还不得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还要装作一百个愿意!
他天生就是皇子,甚至皇上。而自己,魏忠贤,九千岁,不!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岁,和万岁爷只差一岁的存在,却只是一个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