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车消失,她提裙回房,瞥见桌上公爵留下的那一袋子钱,当年风餐露宿连夜逃命都没掉一滴泪的女人忽然蜷在桌角泣不成声。

那个男人留给她的,终究什么都没剩下。

她哭着哭着忽而笑了。

至少她的儿子不用再受人鄙弃,漂泊无依。

……

“可汉娜·罗兰没想到,自己告诉儿子的一切,他都一直记得牢牢的,从来不敢忘。”

维斯帕仰头,痛苦地闭眼靠在椅背上,他没有力气再去面对呈现在他面前的事物。

“而她的儿子信守承诺,再也没去打扰她。”

被好好打包起藏在他刻意忽视的尽头,现今却要被血淋淋地挖出、撕开、平摊、暴晒。

“不论如何,赶在当事人临终前最后一刻凑齐了当年的故事,某种程度上也算幸运。”

文森特结束叙述,将酒杯中最后一点液体饮尽。他觉得命运莫名可笑,自以为忠贞相爱的父母,背后各有不平静的波澜。

他唯一庆幸的是海伦娜当年如果没有碰见爱德文,瞧见了这条世上最诱人的捷径,她绝对不会去依附任何一个人。感谢他的母亲凭着天生的狡诈在沃利斯立足,又借着后天被逼出的泼辣得以长久生存。

依附于人,无异于将命运的选择权交予他人。

文森特不知道如果海伦娜也走上与维斯帕母亲同样的道路,如今的自己会怎样。

恐怕会在某个角落烂成臭虫吧?

“感谢遇见你,哥哥。”文森特语调轻缓,面目良善温柔,说出的话恶毒万分,“任我机关算尽也想不到,能有另外一个人与我共同分摊弑父之罪。”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维斯帕浑浑僵僵起身,脚底虚软,他的不堪被人扒了个干净利落,最后还被扣上了一个天大的罪名。

他的大半人生几乎被颠覆。

“请允许我回去休息一会,抱歉……”维斯帕晃晃脑袋,低声请求。

布兰奇等人不知何时已经退下,留他们二人在屋中。

“假如你需要的话,维斯帕·休伯特。”文森特加重强调了最后的姓氏,他左手打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便。”

“……谢谢。”维斯帕脚步踉跄,半走半跑夺门而出。

布兰奇从隔间内缓步而出,神色复杂,他回到文森特身后,站立如松。

“您放他走了?”

文森特眼波一转,横睥维斯帕方才慌乱中忘记阖紧的门。

“他会回来的,很快。少则今晚,多则三四天,不需要再停留许久,布兰奇。”文森特推桌站起,他解开领口黄金兽首咬扣往浴室走去,衣衫半褪,露出内里轻薄的亚麻色内衫,依稀能看见精壮的胸膛,“我们要做的,只需好好等待与休息而已。艾利克·莱斯特虽聪明,坏就坏在太过自满,好像他能查到的东西我查不到似的,此等密事,何须他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