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提着篮子继续往院内走去,苍白的面容上那抹战战兢兢的神色渐渐消失了。几年前,哑奴还不是哑奴,那时候的他,被魔教的左护法抓去做了药奴。后来蒙教主所救,死里逃生。但他浑身毒性蔓延,本来在大夫的救治下勉强压制的毒素,于一年后爆发开来,毒哑了他的嗓子。

他靠着魔教施舍的银两,勉强维生,只是每次想开口却无法说话时,对魔教的愤恨就又垒上一层。在哑奴心中,魔教是魔教,教主是教主,一个是地狱的恶鬼堂,一个是天上的神仙客。在听闻各大门派联合起来要攻上魔教的消息后,哑奴那颗被毒得千疮百孔的心脏又活跃过来。他要去魔教看看,看看那些恶鬼的下场,也看看心中的天神。

几日下来,魔教教徒死伤惨重,哑奴在僻静的角落里看得十分快意,但当偏幽出现在高地上,拔剑邀战时,他的心却止不住地揪了起来。为何要跟着这些恶鬼一起去死?你不是那样的人,为何要在这里送死?

既怨又担忧,他紧张地远远藏在门派背后,感到心被提到了嗓子眼,要不是已经哑了,说不定会呼出声来。

天空的红霞慢慢散去,哑奴看见心中的天神被人一剑捅破了心脏,感到自己的心也撕裂了。

天神在坠落,夕阳也跟着他坠落。

正痛彻心髓之际,哑奴的眼里陡然升起了希望。那与教主对决的人抱住教主远去了。说不定……不,是一定……教主不会死的。

哑奴自此百般打听余慕凡的消息,在一次察觉余慕凡隐秘地藏身偏僻小院并打算找一奴隶时,他想法子凑到了余慕凡面前。

相比其他四肢健全口舌能言的奴隶,一个哑巴了的显然更能保守秘密。

余慕凡喂他吃下毒药,若不每月服用一颗解药,最后定然痛不欲生,七窍流血而死。但哑奴甘之如饴。

他这一辈子全然毁了,没有父母亲朋,连喉咙也哑掉。只有当初救了他的人,能让他感到满足与快乐。他只想照顾好教主,陪伴教主,如果可以,和教主一起死去。

如果可以,让教主死在他怀里。没有其他人,没有那些讨厌的蛆虫围在教主身边,没有其他人,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只有他这个哑巴可以陪着教主,收敛他的尸骨,摸一摸他的长发,替他穿好衣服,再和教主躺进同一个墓穴。

他们的尸骨会长在一起,腐肉堆叠着腐肉,白骨触碰着白骨。活着的时候,他永远只是一个哑巴,一个残废,一个废物,一个低贱到尘埃里的人。死了,只有死了,他和教主是一样的腐肉,一样长眠于地下,再没有分别,再没有人和事能隔离开他们。教主会永远靠在他身旁,不会远去,不会离开,也不会被别人抱在怀里。

哑奴跨进房门,偏幽还睡着。他走上前去,蹲在床榻旁,凝视着他的天神,看他苍白的脸色,看他微蹙着的眉头。教主一定很疼吧,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舍得用剑捅杀教主呢。他不懂,也不明白,他宁愿自己腐烂在烂泥里,也断然舍不得伤教主一根毫毛。无数的黑夜里,只有疼痛和毒蛇攀爬的声音。除了他这个命贱的药奴,其他人都已死了。最开始还能听到痛苦的嚎叫,后来就只有寂静。只有死气沉沉仿佛一切都已消失殆尽的静默。

哑奴听着毒蛇在自己的耳边嘶嘶吐着舌尖,甚至能感受到那抹凉意。最开始他也害怕,恐惧得不得了。可是太黑了,也太安静了,到最后,连毒蛇的声音也让哑奴感到开心。最起码,还有活物,还有活着的东西和他呆在一起。

哑奴站起来,想伸手抹平偏幽蹙着的眉,却在看到自己泛着紫黑的指甲后,自嘲地垂下了手。他又蹲了下来,蜷缩在床榻旁,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偏幽。窗子开了个小口,风从外面吹进来,哑奴感受到一阵凉意,害怕偏幽着凉,他站起身,走到窗口,将窗户轻轻地合上了。

窗外已经落了雪,哑奴蜷缩在地上,想着教主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呢?教主喜欢吃什么?教主会不会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