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青云同尘(七)

雪满京华 子规声声 2455 字 2024-01-03

论刑讯,东厂诏狱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几十种酷刑单听名字已令人闻风丧胆。而李文遂到如今还能活着,也算是手段。

“这几日李家的宅子由锦衣卫围得铁桶一般,李家男丁虽入了狱,但家眷还圈禁在宅中,才抄了家,无水无粮过了几日,听闻有病死的,还有饿死的。李文遂膝下有一幼子,尚在襁褓之中,本宫带他回家看看。”

她垂着眼睫,是轻描淡写的语气。

兰怀恩倒不算意外,将身子往后一仰,靠在车壁上,伸手一勾腰间牌穗上的青绦,细捻着把玩起来。他的笑意凝在脸上,浅声说道:“殿下是决意要他咬定信王了。”

他也不提陆衍。既然李时槐已经认了,眼下又死无对证,即便是死揪着不放,也不可靠。

仅凭“莫须有”的罪名,他这个东厂厂督确实构陷过不少人,但唯独信王他一直不敢轻易冒险。

晏朝不置可否,只说:“不是说带着他去信王府么,当面说清楚也好。李时槐和程氏都死了,除却信王外,李文遂是唯一可能清楚蒙顶茶的人。那茶培育至少两三年,如今要随程李两家覆灭而不了了之,没那么容易。”

马车轻轻一颠,帘外袭入一阵凉风,清爽直沁入心底。循着缝隙向外望,暮色渐渐苍茫。

兰怀恩默不作声地向一旁挪了挪,侧身将风口掩住。他稍稍沉吟:“臣觉得火候还不到。”

“我知道,”她展眉望向他,眼眸沉静如水,“那就借东风相助。”

“依臣看,东风势力不足,只怕会误事。天时地利人和,殿下并不占多少优势。”他对上那双眸子,将她的模样铺在眼底,心间不轻不重地漾了漾。

那根青绦在他手上绕了两圈,绞得他莫名心燥。好在说出来的话尚算平静,他特意卖了个关子。

果听晏朝问:“那你怎么看?”

兰怀恩笑意柔和:“事已至此,只能按计划走。臣听殿下的。”

“……”

晏朝正欲伸手掀帘,忽听梁禄道:“殿下,到长安街了。”她收回手,嗯了一声,回头轻声道:“陛下既然要我亲自去,想必是要给信王留几分余地。”

兰怀恩点头:“是。陛下吩咐了,不许声张。”

“既是这样,你派人去李宅将李文遂带过来吧,锦衣卫再有动作就太明显了。”

兰怀恩应声:“臣明白。”

信王府坐落于长安街西,此时尚未到宵禁,府前大街上仍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远远望过去,绵延数里的王府一片辉煌,中门紧闭也关不住阖府的灯火通明。

晏朝进府时穿的恰是燕居常服,来恭迎的是王府管家,自然识得她的身份。又瞧见身后跟了个低调的兰怀恩,登时心里一突。

两人在前堂等候了约莫一盏茶,信王才由下人搀扶着姗姗来迟。

“太子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信王挣开下人,勉强站稳后拱手一揖,神色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

文华殿的事他已知晓,李家是彻彻底底没救了。李时槐的尸体只配丢在乱葬岗,到底舅甥二人共谋多年,血脉相连的情分,他却连哭一哭都不能。

而方才下人来报说太子驾临时,他更是感觉到了危机。

“你我兄弟几个时辰前才见过,四哥与我不必见外。”晏朝温声开口,上前虚虚扶了一把。

信王的脸黑了黑。几个时辰前太子以探望他腿疾为由,将李家的供词给他复述了一遍,无非是要告诉他李氏再无法翻身。

那些事或许他知情的不多,但心知肚明的是,晏朝一定会借李家来对付他。朝中只要李时槐暗中培植的党羽还在,他便不至于到孤立无援的地步。

但御前的消息几乎被封锁了,他拿不准皇帝的意思,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慌。这可恨的腿现在又不方便,太医说摔得不轻,需得好生调养,他更加心烦气躁。

“不知太子今晚前来,有何贵干?”

信王挥退堂内下人,又看了一眼兰怀恩,不由得暗暗蹙眉。

晏朝也转头对兰怀恩一扬眉:“陛下的话,让督公来问四哥罢。”

她伸手端起一杯茶,万分放心地抿一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

兰怀恩肃立堂下,怀里不知何时忽然揣了根拂尘。他正悠闲地吹了吹怀里有些散开的麈尾毛,才如梦初醒般抬头。

“信王殿下,那咱家就开门见山问了。陛下前不久命您出京接应任侍郎一行,中途重犯佘宁死亡,现已查清是被人以苍耳芽毒害。彼时殿下率锦衣卫一同前去,士责在您,还请殿下给个解释。”

“佘宁死时,本王尚在彰德,并不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