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菩提简【25】

国师府内,房子多如牛毛,她随便推开几间,内设精雅不凡,住不起的样子。

千挑万选,她择了临近厨房的一间柴房,好在墙角旮旯堆积着稻草,睡这般简陋之地,亦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希望国师能明白。

翌日,星子点着树梢,还未淡去,梁彩枝便从草垛上起身,到小厨房煮红豆薏仁粥。

可惜,国师赖床,无人唤国师起床。红豆薏仁粥热了又凉,梁彩枝担心反复加热影响口感,便又重新熬了一碗。

然后,一碗又一碗。

午膳点,国师终于打着哈欠起床。

外衫未披,鞋子也没穿,径直走到门旁,拉开门,鼻音里含着惺忪慵懒道:“本大人的粥好了没。”

候在厨房杌凳上,正打瞌睡的梁彩枝,闻见召唤声,赶忙端着红豆薏仁粥出去。

红豆粥有些烫,梁彩枝险些直接扔掉玉碗,掠过堵门的国师,她大吼一声让让,溜溜小跑至桌案,急慌慌放下,然后双手捏着耳垂,冲仍站在门口的廖深行喊一声:“国师大人,你可以过来吃了。”

廖深行剑眉微颦,方坐到案前,梁彩枝跑向门外,“等下,我忘了拿勺子。”

待勺子送到廖深行手中,国师大人才面带忧虑尝了一口粥。

旁侧的梁彩枝,瞪大眼睛一脸期待,“如何。”

廖深行再尝一口,端着瓷勺道:“你,不适合做粗使丫鬟。”

梁彩枝颇心急,几步走到廖深行对面,诚恳道:“可能今日我太过困乏了,未发挥好,我厨艺一向不错的,国师大人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很适合做粗使丫鬟的。”

廖深行不语,只闷头又尝了几口粥,“只有粥,没有旁的?即便没有清炒小菜,起码要有些下酒的花生腌菜一类。”

梁彩枝恍然大悟,支吾解释,“先前国师大人并未说还要配些小菜,我以为红豆薏仁粥是考验我的厨艺,我这就去准备。”

梁彩枝话未说完,跑至厨房,用最快的速度炒了一叠花生米,又从案边的腌菜缸里捞出一块咸菜疙瘩,切丝装碟,匆匆送去给国师吃。

当她将两碟菜放置餐案时,廖深行放了碗勺,走去衣架旁取外衫,系着腰间衣带,又道:“你不适合做粗使丫鬟。”

梁彩枝急得有点想哭,垂眸望见案上空空的玉碗,寻到疑点,“我若煮的不好吃,国师大人怎么都吃光了,显然,我煮饭很不错的,国师你不要仗势欺骗人。”

廖深行回身,“我何曾说过你煮的东西不好吃。”

“那……那……”

廖深行坐至床榻,拎起一只皂靴,“只备主食,不备小菜。见到主子未披衣穿鞋,也不知取了衣物伺候,你这般粗心,如何做粗使丫鬟,我看只适合做通房,其它的让别的丫鬟去操心。”

未想到国师心思这般深沉,杵门口那,竟是对她是否能做一个合格丫鬟的考验,梁彩枝这般想着,跑去榻下,硬脱下廖深行穿了一半的靴子,重新给人穿上,仰头,“我下次记住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廖深行垂首敛目,眸光深深盯着对方看。

两人视线交织一处,梁彩枝有些慌乱,见对方的头,越发低垂,她跪卧在地,一把捂住脸,“国师大人,青天大白日的,青天大白日的……”

廖深行自对方头顶取下一根碎柴,拉开对方捂脸的小手,亲自送到她眼前。

梁彩枝:“……”自知误会,瞬间红了颊。

廖深行将碎柴放到对方手心,凑近她晕红的耳廓,轻声问:“我懂,青天大白日的,你害羞。这么说,待到晚上便可。”

说着,直起身,往外走,“好,晚上,大人我等着你。”

梁彩枝狠跺一脚,一脸涨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夜幕至,梁彩枝久久不敢回国师寝屋,只围着国师府西南墙角的一口井转悠半天。

廖深行于书房作画,因晚膳未食,倏觉有些饿,他提笔汲墨,问守门的长风,“那丫头呢。”

“回主子,自入夜,梁姑娘就围着前院的一口井转圈,颇急切忐忑的模样。”

长风觉得那姑娘有些可怜,擅自问了句,“她会不会,想不开。”

廖深行往山峦一角添了几点新绿,勾唇一笑,“你高看那丫头了,她不敢死。围着井口转悠,怕是在想要不要打一桶凉水上来,往头上浇一浇。”

长风疑惑了,“为何?廖姑娘有何想不开的,想给自个儿浇凉水。”

“病了就不用……”廖深行止音,又吩咐长风,“去,唤她来书房伺候。”

梁彩枝冷汗涔涔入了书房,廖深行埋首作画,未发一言。

梁彩枝上赶着给自己找活,桌凳窗台纤尘不染,显然已被打扫过,她像模像样拿抹布擦了几下桌子,倏地眼眸一亮,活来了。

玉碟内的墨汁渐干,她赶忙研墨。

廖深行这才稍稍抬首,望她一眼。

梁彩枝认为,国师大人眼里藏着赞赏。果然,她勤快些,有眼力见些,他就会认可她丫鬟的身份。

廖深行笔翰如流,给画作右下角提了一行小字,“怎么,没给自个儿浇一桶井水?是担心自个儿身壮如牛,不易患上风寒?”

被揭穿心思,梁彩枝怔了下,很快为自己寻到借口,“国师大人在说什么,我去井口边呆的时间长了些,是因喜欢井边绽放的几朵蔷薇花。”

“是么。”廖深行又取来一张宣纸,蘸足墨汁道:“若真想不开,一头跳下去。这会比给自己头顶浇井水,显得贞烈得多。”

梁彩枝:“……国师大人,你为何老教人怎么自杀。”

廖深行:“哦,我看你屡次想自杀,挺辛苦的,看不下去,帮你一把。当然,你若死了,我会给你家人一笔丰厚的安葬费。”

梁彩枝咬牙,“放心吧,国师大人,我是不会轻生的,就不破费国师的银子了。”

之后,廖深行不再言语,整整作了一个时辰的寒江垂钓图。

期间,梁彩枝站着晃悠了好几次,昨日窝柴房的柴禾垛上未眠,白里日又诸多担忧,现下夜已深,实在想睡个觉。

廖深行抬眸看对方一眼,“累了便坐,我待下人一向宽和。”

会不会又是国师对她丫鬟资质的考验,梁彩枝半信半疑,“……真的?”

“那是自然,你还不算我的丫鬟,你若死了,我都大方出丰厚安葬费。你说大人我宽不宽和。”

为什么总绕到自杀安葬费这个话题,梁彩枝有些气赌,干脆往一旁的红木凳上坐下,“谢大人宽和。”

廖深行作完寒江垂钓图,已近子时,随手翻开案头的《志怪杂记》津津有味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