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家有青梅变鬼妻9

倒更像是理应如此。

她应该善待生养自己的母亲,应该敬爱慈善可亲的长辈,应该在私底下和同龄人略有交集,那些约定俗成的理所应当,如同一把打磨玉石的尖刀,将她的性情磋磨得愈发平和温柔,仿佛她本就有着再和善不过的性子,能够体贴待人,妥善处事,从没有过什么暴躁的脾性,更妄论嫉妒与憎恶。

她并未因这境况生出不满,却也体味不到全情投入的快乐与雀跃,在人生的前十几年,她总觉得胸膛里装着的是一颗恒久起搏的机芯,稳定、冰冷又非常小巧,不足以填满空荡荡的胸腔,致使她总觉得心里有种失重般的坠落感,就像在不见尽头的楼梯上一脚又一脚的踏空,虽不会摔伤,却永远也落不到实处。

“……姐姐,你念诗的声音和平时好不一样哦,特别有节奏,特别好听。”

她念高中的时候,虞歌的年纪刚刚一脚迈入青春期。

按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常会因叛逆或追求独立而和长者稍加疏远,但从小就赖在家人身边的小朋友,无论时生理还是心理发育,都比同龄人稍稍迟缓了一些,因此还保留着许多幼年时的习气,喜欢用黏黏糊糊的语调没完没了地喊人,也喜欢在睡觉之前缠着妈妈或姐姐来给自己念两页书。

“放轻脚步,她就在附近,她能听见,雏菊的生长。她一头鲜亮的金发,灰暗如一片铁锈,她曾那么年轻美丽,却归于黄土……”

她不愿长篇大论地读小说,就时常选几首短诗,权当做哄小姑娘入睡的敷衍,某一天夜里,她合上手里的书,正要关上台灯,却对上了一双潋滟的眼睛。

虞歌用伸出被子的那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因为困意,一双眼睛被晕得湿润而明亮,几乎快要淌出水来。

“姐姐,就算我们不是一个妈妈生的…也会一直在一起的吧,就算我以后长大了,你也不会走的吧?”

这一天的晚餐餐桌上,大人们在茶余饭后时偶然提起了一桩圈子里的八卦,大意是说哪一家领养回来的养子在长大成人后与这家的独生子因财产而兄弟阋墙,最后闹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还真的出了人命。

这在富贵人家里不过是很常见的戏码,却不知为何,戳中了虞歌内心深处的某种隐秘的不安。

谈临非听了这话,当即便想解释,说我们不是法定上姐妹的关系,又想安慰对方,说我们都是独生女,各有各要承继的家产,不会出现需要争抢的利益冲突。

然而“一直在一起”这几个字实在是太动听、太惑人了,她贴近了一些,盯着虞歌茫然瞪大的眼睛,几乎觉得自己那颗机芯塑成的心脏都软得快要拧出水来。

她摸着对方那头泛着湿意的长发,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郑重与虔挚。

“快点睡吧,我保证,就算你长大了,姐姐也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虞歌在十六七岁时,才开始展露出明显的发育特征,这场真正的青春期到得很晚,却来势汹汹,别扭张狂的天性似乎在一夜之间便展露出头角,使得这个黏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不再愿意回家,也不再愿意和家人亲近,反而通过与朋友厮混的方式来宣告自己的成长。

她在放假时开车去接虞歌回家,本以为会得到亲热的拥抱或撒娇似的抱怨,却见到虞歌正跨在别人的机车后座上,扒着一个成年女人的耳朵大声笑闹。

——那也许是哪个同学的姐姐,也许是富二代圈子里新交上的朋友,总之…那是她不认识、也没听虞歌提起过的人。

虞歌看见她,从机车上跳下来,冲她瑶瑶地摆了下手,动作随意,而神情自然,那模样…就像是个不懂事的年轻孩子,拒绝被忧心忡忡的父母打扰社交。

她不是不能理解,也并非无法容忍,她甚至非常明白,应该先退到车里,暂且保全孩子的面子,再以不引发冲突的方式慢慢教导对方。

哪怕虞歌根本不听她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毕竟不是虞歌的亲姐姐,不必承担教育孩子的义务,自然也不必对虞歌的未来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