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之后的时间都十分平静,旅客们在休息室小憩了一会儿，等到中午时分，门卫老头果然来带他们离开了。

“这是你们的工作服。”这回他依旧推着餐车,但车上只放了几个干面包,余下的大部分空位都被用来放衣服了。

门卫老头指了指那些被皱巴巴塑料袋包着的衬衣：“快换上吧，换上以后你们就算是正式工。”

旅客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这衣服……程晓星勉为其难地用指尖撵了一件，眼中净是嫌弃。

衣服和塑料袋一样皱巴巴的,白色的布料因为常年水洗而泛黄，虽然并不脏,但总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别扭感,仿佛是刚从谁身上扒下来的似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衣服，都和停尸房里那些尸体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快点。”老头仿佛并没有看明白大家在犹豫什么,催促着，“不要拖拉。”

最终许蔚率先动了起来，拿起衬衫往自己身上一套,面不改色。

有她打头阵,其他人总算是也跟着磨磨蹭蹭地换上了衣服。

硬邦邦的布料接触到身体，像是钢针似的摩擦着皮肤,众人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尸体都要在工作服里面穿些别的衣服挡着了。

“跟我来。”老头一如既往地不多话,见众人将衣服换好,推着小车去前头领路。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旅客们排成了一列,顺次往前。

离开前，许蔚最后看了一眼停尸房，那间没有名字的房间直到现在还没有能被打开,旅客们这两天尝试了不少次，但始终一无所获，如今钥匙就放在许蔚的腰包里。

许蔚半垂着眸，掩下眼中的深思，迈步往前走去。

……

这已经是众人第三次来到医院的一层走廊，因为没有任何照明，这栋奇怪的六角形建筑变得就像是一个大迷宫，不管走过几次，都完全无法记住自己曾经到过哪里。

旅客队伍一路向前，停在了一处铁栅栏前。

许蔚半眯着眼，勉强辨认出了栅栏后面的样子。

那是一道向上的楼梯。

“你们可以在一楼先转转，熟悉一下环境。”门卫老头缓慢地开口道，“傍晚五点，我们在这里汇合，今夜你们需要上二楼值班。”

说着他拉了拉身旁的铁门，锁链和栏杆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响，那些链条似乎都生了锈，发出咔啦咔啦的剥裂声。

“楼上有什么？”邓希小声问。

老头没有回答，带着众人继续向前走，然而刚刚经过下一个拐角，他便倏地不见了身影。

这回走在最前面的是丁宜，他猛地顿住了脚步，嗓音中满是不敢置信：“人呢？”

后面的人因为他这毫无预兆的刹车一下子撞在了一起，程晓星被邓希狠狠踩了一脚，低呼出声，越舒文见状忙不迭地帮女儿道歉。

走廊中一时间兵荒马乱的，所有人都开始说话。

最终，众人决定在这里散开，等到时间再重新汇合。

“许老板，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他们？”程晓星指了指丁宜。

提醒一下他们，他们的领队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然而还没等许蔚给出回应，毕静竹已然领着两人走远了。

事实上，就算程晓星真的去提醒，也并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才好，他没有确切的证据，有的只是一点模棱两可的猜测，假如贸然跑去警告丁宜寇书，起不到作用不说，还会把自己暴露在危险当中。

最重要的是，毕静竹一行三人并不是在站点世界中才组起来的野队，他们一起进过不少站点，彼此之前熟悉又信任，在这种情况下，那两人十有八九不会相信程晓星的话，恐怕只会觉得他是在挑拨离间。

“暂时先不用。”许蔚看着毕静竹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了思量。

现在还不到下午一点，大家还有起码四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查探一楼的情况，许蔚领着封泽和程晓星以汇合处的铁门为起始点，一间一间屋子搜了起来。

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过同样的，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除了一份医院各个楼层的功能分区图以外，许蔚没有任何其他收获。

那些办公室里几乎都没有留下什么文字资料，极其偶尔能够找到一些纸张，也都不过是些病例或药方，看不出有什么用处。

虽然如此，程晓星还是十分谨慎地将那些目测是废纸的东西全部塞进了腰包里。

许蔚走到一处安全通道的提示灯牌前，借着微弱的绿光查看着医院地图。

这张地图画的还算细致，按照地图上显示，这间医院的一楼是诊疗大厅和各个诊疗室，二到四楼都是住院部，五楼及以上是医生的研究中心和办公室，估计是不对外开放，所以上面没有标明具体的分区。

按照地图上的标注，他们现在已经将整个医院一楼转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了和鬼怪同款工作制服的缘故，和前两次可谓惊心动魄的经历不同，一路上都十分顺畅，连个鬼影也没见到，途中经过那间第一天遇到腐尸时躲过的办公室，许蔚还上前仔细观察了一圈。

办公室左边被腐尸撞破的门已经被卸了下来，丢弃在一旁，换上了一张新的门板，里面的东西都还是老样子，一如大家走时那样，移位的桌椅散落在一旁，没有被人动过。

总的来说，除了黑了一点、破败了一点外，这次的医院看起来简直正常得有点过分。

许蔚甚至希望能够再碰到一两个停尸房里溜出来的鬼，这样起码还能从蛛丝马迹中摸到一点站点世界的背景秘密，而如今简直就是两眼一抹黑地浪费时间。

三人继续在医院中行走。

“我现在觉得我们几个比较像那玩意。”程晓星嘟哝着拉开房间里的抽屉，见里面空空荡荡，扁着嘴又将抽屉怼了回去。

穿一身鬼穿的衣服，毫无目的地在走廊里游荡，现在就算真鬼来了只怕也能被他们吓跑。

真鬼见到他会不会被吓跑这件事已经无从核验了，直到五点的期限将近，他们也没有碰到一个真鬼。

期间倒是与邓家人偶遇了两次，邓家三人仍旧在找邓聪，但即使将整个一楼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那个孩子的踪迹。

“已经快到时间了。”邓旗向许蔚微微颔首，“要一起回去吗？”

许蔚点了点头。

越舒文苍白着一张脸，凑过来搭话：“你们有见到聪聪吗？”

这话几乎是句废话，假如许蔚真的见到过邓聪的话，肯定也早就告诉他们了，不可能直到现在都没说，越舒文会这么问，不过只是想要寻个安慰。

程晓星觉得越舒文有点可怜，安抚道：“别太担心了，我们不是马上就要上楼了吗？说不定能在上面找到他。”

许蔚的关注点却在另一处：“你们刚才有没有遇到过另外三个人？”

这间医院虽大，但却也不至于大到太过分的程度，不过半个下午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和邓家人相遇了两次，但毕静竹三人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越舒文看向身旁的邓希，摇了摇头。

不会吧？许蔚不由得眉梢微挑。

难道程晓星的乌鸦嘴又灵光了？

邓家人不明白许蔚是在打什么哑谜，面面相觑，没有开口。

六人结伴走到集合的铁门前，那里果然空无一人，毕静竹和丁宜寇书真的没有出现。

许蔚的眉头皱了起来。

门卫老头十分守时，大家才刚到铁门边，他便也出现了。

他举着手中光线暗淡的手电，一步一停地朝这边挪，眯眼看着铁门边的人：“一、二……还有几个哪儿去了？”

没有人回答。

老头居然也没再问，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晃动着手中的钥匙串：“走吧。”

许蔚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四点五十五分。

“再等一会儿吧。”许蔚道。

老头非常好说话，闻言点头，就这样和其他旅客一起守在了原地。

“许老板。”程晓星犹豫地看了一眼许蔚，“要不要……”要不要去找一找人？或许重新回停尸间能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呢。

门卫看了他一眼：“最多十分钟。”

不能耽误更多时间。

十分钟，从这里到停尸房走一个来回都不够，程晓星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只得作罢。

结果却比大家想象得要好得多，并不需要程晓星多费什么干戈，几分钟后，毕静竹领着丁宜和寇书出现在了众人视野尽头。

此时已经过了五点，见其他人还等在铁门前没有离开，丁宜蓦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还好还好，还来得及，吓死他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铁门前。

“我们遇到……遇到东西了。”离得近了，许蔚这才看清，丁宜整个人狼狈得简直不像样子，头上破了个口气，脸上脏兮兮的，血混合着灰糊得一塌糊涂，仿佛刚从地底下爬出来似的。

程晓星摸出一袋湿纸巾递给丁宜，他感谢地笑了笑，伸手接过：“我和静竹姐还有寇书，被不知什么东西关在柜子里了，挣扎了好久才出来。”

那是刚解散没多久的时候发生的事，他们进了一间档案储藏室一样的屋子，里面一排排立着的都是柜子。

当时大家觉得，这样的地方，再怎么说也一定能够搜出一些东西来，于是三人分头在屋里翻找起来，找着找着，三人一个接一个都被关进了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