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千万刃,南雁高飞云间天,古道崎岖险,虎豹连声间不断,白兔香獐往来行,干元山一派平和安宁。
送走敖丙,哪吒绕着弯环小径上山,在山中一众生灵的簇拥下踏进金光洞。
偌大的洞府中干干净净,空无一人,她利落的抱起一沓书简到书案边上摊开,一边翻看,一边做着标注。
没错,这半人高的竹简书文,都是哪吒替金霞的准备的。
金霞在清墨的小竹林里,被殷夫人按着扎马步,此时忽然打了个喷嚏,额间冒下了一滴冷汗,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心说这刚到黄昏,怎么突然心慌慌的?
清墨忽然抽抽鼻子,嗅到久别的熟悉气息,想起方才齐奔下山的动物们,他上前拍了拍金霞两条发颤的腿,一脸幸灾乐祸地说:“金霞,你的好日子来了!”
殷夫人暂停下手中的针线,摇头叹说:“欸,清墨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欺负小孩子呢?”
清墨耸耸肩,退回竹席上躺着说道:“我实话实说而已。”
金霞擦去滑到鼻尖的冷汗,说他心里生出些不妙的预感,清墨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
一想到魔鬼师兄是怎么练的,金霞勉力支撑的两条腿蓦然一软,砰地一声倒在竹席上躺着。
殷夫人推推金霞让他起来,说:“今天的马步才扎了半个时辰嘛,还有半个时辰,扎完再休息啦。”
“金霞起来,咱们回去给祖宗烧菜去,”清墨将个耷拉着脑袋的金霞从竹席上拽起来,转对着殷夫人说,“殷大婶,你去不去啊?”
殷夫人问:“去什么啊?”
清墨答道:“你不总跟我打听他的事情么,现在要不要跟我们去金光洞拜见我们少山主?”
那孩子回来了么?
殷夫人闻言怔住:“他不是下山去了吗?”
清墨拉着金霞边走边说:“刚回来,不然金霞在怕什么?”
“我去!我去!等等我!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好!”殷夫人急急忙将针线放下,起身拍去衣间浮灰,小心问道:“你看我现在整不整齐?”
清墨上下打量一眼,表示没什么问题后,三人一同往金光洞方向过去,路过一处水池时,殷夫人还特意去洗了把脸。
清墨笑道:“大婶儿,不用这么虔诚,我们少山主还算是好相处的人。”
殷夫人擦着脸说:“做人礼为先嘛,见你们少山主,自然要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去才好。”
三人到达金光洞口时,殷夫人顿住脚步,忽然有些不敢踏进洞门,清墨疑惑地瞧她一眼,率先带着金霞进了洞,喊了哪吒一声。
殷夫人刚上山见着哪吒的时候,便觉得这干元山不一般,于是自哪吒走后,她也没闲着,先是将山上四处转了一遍,在竹林里发现了清墨与金霞二人,便开始跟他们套近乎,半年时间内将这山上的状况了解了个清清楚楚。也了解到哪吒是在重阳的时候将哪吒从山上捡回来的,之后殷夫人便着重开始询问哪吒其他的事情,知哪吒的生辰与她的孩子一样,殷夫人开始怀疑哪吒是自己十几年前失去的那个孩子。
虽然有些不同的地方还不能确定,但一想到有那个可能,殷夫人便不自觉生出些胆怯,不是很敢面对哪吒,这样优秀的孩子,殷夫人既怕他是自己的孩子,又怕他不是。
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后,殷夫人咧起一抹笑意踏进洞中。
哪吒听见脚步声,抬头瞧了他们一眼,冲清墨点了点头,顺手合上最后一卷做好标记的竹简。
金霞磨磨蹭蹭地上前,小声喊道:“师兄......”
“嗯。”哪吒说,“明天子时之前,将这些书简通通看完。”
在哪吒的直视下,金霞皱着一张小脸面对着眼前堆成小山似的竹简,小声嘀咕道:“好怀念师兄不在的时候。”
哪吒闻音,皱起眉头:“嗯?”
金霞忙摇摇头,捧起竹简认真看了起来。
哪吒发现殷夫人傻笑着将目光盯在自己身上,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让她觉得不爽,同时不知道殷夫人在手足无措些什么,遂问道:“大婶儿,你怎么还没下山?”
殷夫人想着心中的预想,傻笑道:“我当时见金霞年岁尚小,就想着留下来照顾他嘛。”
哪吒惯会拿捏旁人的心思,起初是想着自己不在的时候,殷夫人若是不想下山的话,留在山上能顺带着照顾金霞是最好的,但没想过真的让她在这里照顾金霞。
殷夫人先前拼命寻子的做法与现在拿金霞做借口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做法,并不符合预期,所以殷夫人现在真的留在这里,并且拿金霞当做借口,反倒让哪吒的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看穿殷夫人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哪吒也不想点破,反正真留在这里照顾金霞,她倒是乐得轻松,于是点了点头,从书案拿起一卷书翻看,随口问道:“留在这里照顾金霞,不去找你孩子了?”
殷夫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低下头,一滴泪水从那双历经沧桑的眼中落下:“他出娘胎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就被丢尽了深山,若是侥幸活着,知道我这个做娘的为了他爹和两个哥哥,同意放弃他的性命,他也不会认我了,倒不如找不到,给自己留点安慰,也让他自己安静的生活,我这个抛弃他的陌生亲娘如何还有面目去打扰他。”
哪吒想了想,将一卷竹简丢给殷夫人,说道:“天地重孝,孝顺人才生孝顺子。”
殷夫人接下竹简打开一看,却是一篇《百孝经》,她盯着上面的内容,低声道:“生恩养恩具是恩,却是我对不起他。”
凭良心说,哪吒并不是很讨厌殷夫人,在不麻烦的情况下,她并不介意以举手之劳帮点小忙赚个人情。
思及此,哪吒抽过金霞面前的竹简,问道:“金霞,你想娘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