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柱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生怕胤禛把他给供出来了。
看着他那副脸色泛白,腿脚打颤的模样,胤禛觉得好笑之余,更觉得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人最怕的不是犯错,而是没有敬畏之心。
只要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过错,都会有改正的机会;但若是一个人不知道什么叫做怕,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何玉柱还知道怕,让张保私底下提点吓唬他一番,他很可能就改过了。
若是他下次再犯,胤禛就不会轻易糊弄过去了。
胤禛若无其事地笑道:“汗阿玛不是突然赏了我两个庄子嘛,我这里正犹豫着要不要推辞掉呢。张保就提议让我问问二哥,我觉得这为着这点小事专门去问二哥,不值当。”
“原来如此。”太子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知道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
胤禛心里没底,神色就难免不大自然,“不过二哥既然已经听到了,那就帮我出个主意,我该不该推辞掉。”
“推辞什么?既然是赏你的,你就接着。”太子笑着揉了揉他的脑门,“我替你打听过了,那两个庄子都还不错,着人好好经营的话,一年也能见一万多两的收益。”
一万两,那的确很不错了。
要知道,他如今可是有爵位的皇子,敕封的固山贝子,一年的俸禄不过两千两。
说到俸禄,胤禛就觉得郁闷。
从前他没有爵位,还是个光头阿哥的时候,俸禄是按亲王的例走,一年一万两。如今封了爵位,俸禄不但没有升,反而降了一大截。
胤禛顺口吐槽,“一万两,那是不少,顶一个亲王一年的俸禄呢,比我如今的俸禄可高多了。”
太子好笑道:“瞅你那点出息。多少人想拿银子买爵位呢,你有了爵位还不知足?”
“比起爵位,我更喜欢实惠。”胤禛撇了撇嘴,又往太子身边凑了凑,笑嘻嘻地问,“对了二哥,你这个太子,一年有多少俸禄呀?”
太子瞥了他一眼,道:“太子没有俸禄。我这样说,你心里有没有好受一点?”
“啊?”胤禛大吃一惊,“那你平时用钱怎么办?”
太子道:“我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是比照着汗阿玛来的,份例内的东西只多不少,哪里还有额外用钱的地方?”
这个时候,太子明显还没有意识到钱的重要性。见胤禛小眉毛还是皱得紧紧的,又道:“自古以来,也没有哪个太子有俸禄的呀。本朝承前朝旧制,我自然也是没有俸禄的。”
“不,不对。”胤禛道,“前朝的太子是没有俸禄,但人家有食邑,根本用不着额外发俸禄。”
虽然胤禛对古代文化不大了解,但偏偏这一点却恰恰撞在了他的知识视角之内。
朝代越往前,太子的封地面积就越大。人家的太子不但有封地,手里还有隶属东宫的军队。
比如唐朝的千牛卫,里面进的大多是勋贵子弟,是太子发展自己势力的天然温床。
结果到了胤礽这里,不但军队没了,封地没了,连俸禄的都不给发。这个清朝唯一的太子,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储君,竟然是一草一纸皆系帝王所赐。
今日帝王宠信他,可以给他超出规格的帝王级待遇;等日后父衰而子壮,宠信逐渐变成猜疑的时候,此时享受的一切不但会变成搅弄在帝王心头的一把刀子,更是只帝王一言便可收回一切所有。
这些话,胤禛在自己舌尖滚了又滚,却始终不忍心说给如今的胤礽听。
如今的太子对康熙应该还是充满孺慕的,若是骤然让他面对这么残酷的现实……
不,胤禛不忍心再想下去了。
最终,他话锋一转,假装好奇地问:“你的份例和汗阿玛一样吗?那是多少呀?”
“这……我也不大清楚。”太子转头问何玉柱,“孤如今的份例是多少来着?”
何玉柱是真没想到,他们的话题会突然跳跃到这里,一时蒙圈,讪笑道:“这个……奴才也不大清楚。”
胤禛挑了挑眉,低头喝茶没有说话。
事实上,也不必他多说话了。
论起擅察人心,胤禛是远远比不上自幼修习帝王心术的胤礽的。
何玉柱那不自然的神色,吞吞吐吐的语气,无不表明了这其中大有文章。这一点胤禛都看出来了,胤礽又岂会看不出来?
不过,他并不准备在四弟这里审案子,暂且把这件事压在了心里,转头又问起了胤禛在曹家除祟的事。
胤禛也没有隐瞒他,就把自己如何去请了黄九郎,如何根据黄九郎的指引去了关帝庙,又如何听从关二爷的安排先去李通判家里收拾了一个白莲教的妖道,又如何联络了地府阴差合力灭了五通神。
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可落在太子耳中,太子自动就补全了他刻意省略的惊心动魄。
因着是根据题干脑补的缘故,太子自己补出来的,甚至比事实更加惊险。
等胤禛说完,太子没忍住猛然抱住了他,感受到活生生的弟弟在自己怀里,他才长长舒了口气,喃喃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早已猜到了胤禛这两个庄子挣得不容易,却没想到居然这么惊险。
“汗阿玛只赏你两个庄子,真是亏待你了。”
胤禛不在意地笑道:“有总比没有强吧。对了二哥,汗阿玛已经到苏州了,我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回京城了?”
太子奇道:“你那么着急干嘛?我才刚从南京回来,咱俩还没怎么说过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