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知道,她应当是无意的,她控制不住手的?力道。我以此为审判,将?所有过错都压在了她身上,从此给她的精神加了一道锁,让她的?余生始终带着负罪感来爱我。其实她能改变得了什么呢?我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她只是想救她的亲人而已。当时,冯化吉已在来得路上,秦谅的?死活都无关结局。但我不甘心啊,那是我人生的?最低谷,前途渺茫,四顾无人,身边只有一个她。
当时我说完那些话,就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山上。那时是深秋,山上的?风冷穿背骨,我下山的时候看到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却只看到自己跌落了一地的碎梦。”
秦谅后来在山上找到了她。与山底下斗转星移的热闹相比,山顶上的?猎风就像呼吸,简直沉寂得可怕。她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全身透着一股说不尽的悲凉。冷风从崖底卷上来,大有将?人麻痹住,从而一口吞入腹中的?欲望。
秦谅果断脱下外衣,给她安在身上。但她没有接,只是问:“师哥,为什么,你一定要跟东宫作对?她是支持剿灭涂家的。”
秦谅摇了摇头,望着远处的?平阳城:“和东宫作对的从来都不是我。是她一直苦苦追寻的皇权本身。即便没有我,冯化吉那份诏书上也清晰地写着,三?军皆由他节制统帅,一切不听诏命者,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朝廷命官,皆可就地处决,先斩后奏。”
“为什么?”岑杙始终不明白,“朝廷现在明明占尽了上风。只要再坚持数月,北疆必然气数耗尽。”
“文嵩侯方才在帐中问了同样的问题,他甚至高声谴责今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已出言,何必反尔’!但是又能怎么样呢?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明白吗?在皇帝眼中,尾大不掉的?北疆所能产生的?威胁,远远比不上这六十万大军归属不明所带来的彻夜难眠!”
“很寒心是吧,但这就是皇权。它可以凌驾于任何人,任何事之上。管你是好是坏,是忠是奸,只要威胁到它的?地位,它就会像车轮一样碾过你。皇太女如此,长公主如此,就连你父亲当年,也是如此。”
岑杙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不敢相信这话出自她那个单纯直肠的?师哥之口。
秦谅似乎蕴了满腔的?怒火,终在这一刻喷发出来乃至烧红了他自己的?脸,“除非你能像涂远山那样,向它展示出可以粉碎它的?力量,否则,有生之年都会生活在它的?阴霾之下。”
一股寒气?沿着袖筒窜入心来。岑杙的?一只手在袖口中颤颤发?抖,沉思许久,她方才平复自己的?内心,“师哥,上一辈的?冤仇,就不要再带入下一辈来吧,师父说过,人要往前看,方能见如来。如果非要搅得天翻地覆才罢休,那么这个仇,我宁愿不报了。”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秦谅的?用心,又似乎和他正式分开了道路。然后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她转身而走。
“阿诤,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她,我要跟她说,这件事我没有错,但是以前,我确实错了。”
李靖梣在撤军令下达前就不见了踪影。被徐军师按图索到的长公主重归军营,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找她,但都没有音讯。然而她知道,这次事件对她的打击是空前的?,以她的?敏锐想必早已嗅到,此次回京,还有更惨烈的?结局在等着她。事关大局又怎么样?目前朝廷的掌舵人并不是她,她再费心谋划也是没有用的。希望她能从这件事中吸取足够多的?教?训,变得更加成熟一些吧。
然而她终究想错了。司械参军在清点军械时,意外发?现有两门大将?军炮不翼而飞。追本溯源的?结果是,这两门火炮的调用事先都经过了长公主的?批准,而且盖印时间都在两天前,那正是李靖梣失踪的日子。李平渚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大军回撤到浊河附近时,发?现原本用于渡河的?谷阳大桥竟被人连夜炸毁了。冯化吉气?急败坏地把谷阳县令招来,问他是何居心?他却推说是三日前长公主下的?命令,为了表明朝廷破釜沉舟拿下北疆的?决心,要断绝一切后路烧掉一切船只。还当场拿出了长公盖章的?军令。
冯化吉怒不可竭,亲自去找李平渚质问。李平渚气?急拍案,她当然知道是谁下的?令,可是眼下只能打破牙齿和血吞,“孤再说一遍,此事与我无关。冯将军与其在这里大吼小叫,不如想想办法怎么能在七天内尽快弄到渡河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