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薙明月坐在高高的建筑物屋顶。些许翘起的屋檐边角正好形成一个可以坐的角度。
他坐在高角上,背后就是远空上冷悬的白月。
他抱着双臂,双腿自然交叠,像是在海边轻盘两踝,随时摇腿戏水般的姿势。
一阵流风吹过耳边。轻细的风声嗖地变成源千鹤的声音,“在哪里?”
草薙明月一抻脖子,只是活动活动筋骨似的。
接到这个示意,从月影中融化显形的源千鹤探出头来,从少年背后探身张望过去。
两人都在森高的屋顶上,月亮在他们背后散发出雾气碎片似的白毛毛的冷光。
在他们注视的位置上,有一条远离热闹街区的、从刚才的投注场所后身延伸出来的寂静旧街。
街旁是流动的末段人工河,河水流到这里,基本是废弃的段落,水流黑乎乎的,夹杂着冷眼般的粉碎星光。
黑漆漆的柱式街灯黯淡地亮着,投下一片昏黄的光影。
远处是十分模糊的城市闪光,更远处则是起伏的兽影般的山痕。而高远的夜穹将这一切笼盖起来,无论望到哪里,夜空都没有尽头。
源千鹤挨着草薙明月坐下来,随意盘起双腿,身体微微悬浮在水痕般的符咒幻光中。
“这么严重呀。”她轻声道。
“刚才也有人说过,‘如果输了,是会死的喔。’”草薙明月淡淡道。
他静静望着那边。在废河旁,有个男人正抱着灯柱捶胸顿足。远风送来那支离破碎的哭声,像是垂死的野兽,自己挤压着脓血如流的致命伤一样。
源千鹤微微皱眉,习惯性地轻拱下唇,“不要下注不就好啦。”
“噗。”草薙明月仍然凝视着那个绝望的男人,轻笑一声。
源千鹤瞪了他一眼。草薙明月侧过眼角,大方接下这个白眼,“要是能控制得住,那就不会沉浸在这种地方了。”
“……也对。”源千鹤托起下巴,“看来他要做傻事啦。”
草薙明月看着那个男人哭喘着掏出绳子,那绳子甚至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说明他早就设想过输光后的场面。
即使这样,刚才还是狠狠地拍下了那要命的金色投注。
男人颤抖着往灯柱横杠上挂绳子,拧成一个套圈,用力一扯,使圆圈形成死扣。
他跌撞几次,从垫脚的石头上滑落下来。
源千鹤合着嘴唇,用鼻息叹出一声深深的气息。
“呜啊——!”那人撕心裂肺地哭着,乱七八糟地说着怪话,“完蛋啦……全都输了……”
草薙明月注视着他。他虽然跌跌撞撞,动作也完全失去控制似的,但还是断断续续弄好了绳圈。
他的灵魂在催促他走上绝路。
眼看那个男人拽住绳圈,脖子已经伸进去,双腿抖得筛糠一样,那种赴死时疯狂的混乱心绪,已经提前把他逼到半疯的地步了。
“诶——”源千鹤看到他蹬着腿,几乎要把唯一垫脚的石头踹开,已经快要陷入完全不可挽回的最后一步,忽然目光一闪,用手肘轻怼草薙明月。
“如果再来一次呢?”她看向少年的眼睛。
草薙明月轻轻一抬眉头。
“让他保留这种投注失败的心情和记忆,再次进入那个场景。”源千鹤说道。
“但是手臂仍然高举,还没有拍下砝码。”草薙明月淡笑道。
“就像我夹娃娃机的心情那样。拿着最后的硬币,站在机器前。那时候可以选择不投进去呀。”源千鹤摸摸下巴,“他的经验惨痛得多。所以,应该会吸取教训吧?”
“你认为,如果再来一次,他会放弃投注?”草薙明月转过头,看向那个已经把自己完全挂上绳圈,正颤颤巍巍打算踢开石头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