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薙明月在阿凌身边缓缓踱步，侧过身体，侧脸对着男人的后背。如果在梦境里，血也有温度，而肉做的肌肤上也可以立起细微的汗毛，以感受到气息的撩动与颤栗的话。

少年幽幽开口的气息，即使对方是脸孔扭曲的异人，或是梦之月夜的黑暗处还深藏着什么妖鬼与魔物，都将产生那样的战栗感觉。

“这是活生生被人的情绪地狱，所实体化催出的东西。”草薙明月侧头看向阿凌，“怨念、自我纠结、无法面对事实的出格幻想，无法用单一的形容词所描述的、人心幽暗处那种极为复杂和可笑的情绪。”

这种程度的「业」力，就算是魔物散发的邪能场，它也有本事掺和进去，且被微妙同化为魔物自己的气息。怪不得富江本身也察觉不到，没有产生异常的气场波动和其他举动。

因为，就从这个分明还是人类、但是走向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异化道路的阿凌身上，散发出了与魔物无异的活人业场啊。

“连千鹤那种级别的灵感感应，都会看不清这种混合气场的真相，不怪她发脾气。”草薙明月淡淡说道。

他转过脚步，站在阿凌身前，微微斜侧，目光自下向上抬起，眼睫像一片向上飘飞的渺淡的黑雪。

他深知，想要暗中谋划推动富江显出本体，他将要使用一些毫不知情、温柔良善的现世之人作为诱饵。他们无辜且对自己和善有加，而且在自己心上留下过不能泯灭的温柔伤痕。

面对这种情形，既保护尘世之人、又利用无辜的他们，无论是灵魂还是做事风格，都像月亮一样——比这怖惧的人脸月亮更为苍冷洁白、冷酷宽广——就像这种白月一样的草薙明月，将纷乱的情绪梳理平整，坦然准备动手。

在如同冰水湖面般的平整情绪下，草薙明月的理智像纤细的带刺植丝一样，连接到真相的幽深本质上。

“这条伤疤，原本是一种毁容性的割伤。”他轻轻侧身，靠近阿凌耳畔，对着这个存在于梦中的虚影低声淡语。

“使你彻底离开毁灭的模特事业，就是这个原因。”少年淡淡道，“引起这片情绪地狱、活人业场的源头，也就在这里。”

他缓缓一合眼帘，再轻轻张开，瞳光亮起漆黑的一点，“千鹤说过，‘拥有完美外形的、对迷倒别人如此势在必得的男人啊。’毁了你的脸，那会是什么感受呢？”

草薙明月意识到——这种意识让他顿时把握住了降伏这次的魔物的主动权——那就是，富江曾有的魅惑失败，是曾施加于本质上同她一样的人身上啊。

“富江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草薙明月说道，“在她的程式里，没有遇到过这种反过来可能在真实外表与欲望气场上，来魅惑她的人。”

他抬起一只手指，轻轻歪头，样子认真，“她对你说过，‘和我相比，你的美貌简直是下下等’。这句话刺痛的，并不是你爱慕她的受蛊惑的心，而是……”

而是那无法容忍自己的美貌竟然被看低、这世上竟然有没被自己轻易迷倒的人存在，就是那种自恋受挫的强烈负面情绪啊。

“我想，你一定狠狠地回击了富江。脱口而出、表情狂妄……”草薙明月幽静地一摊手，“‘你以为你很漂亮吗？你未免太高看自己，要知道迷恋我的女人都是顶尖模特呢！你是不是搞错状况，以为我爱上你了？’”

草薙明月最近收集了不少有关阿凌的信息，往日新闻、经典画报，以及搜寻种岛修二的潜意识记忆——他轻耸肩膀，淡淡点头，自我示意“这样做确实不太好”。

总之，他还原出了阿凌的性格和可能的行为。加上源千鹤亲自盖章的“想给一拳”的评价，他觉得富江肯定也被阿凌骂过，是在极度的自恋受挫的情绪下，口不择言的反击。

“按照魔物的程式。”草薙明月抬起手指，隔空轻点向阿凌脸上的、肉瘤挤出的伤疤，“富江肯定会报复你。”

就像她一定会报复南健太郎，甚至连带波及东方雅美一样。草薙明月以通灵师的敏感与警戒，提防甚至期待着这些举动的到来，那意味着富江的本体即将无法忍耐地破裂显现。

当然，在此之前，他自己也想不到，“关心则乱”的隐秘情绪，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