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不时传来人与狗接二连三的痛呼声,几个人围着卫赋兰,要将他置于死地,可卫赋兰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又咬又挠,使尽浑身解数,即便已是满身伤痕,可抓他的那几人也没讨到什么好,手心手背都被抓出了血痕。

王夫人见儿子静默,便知他是投降了,看着远处角落里的一团遭乱,双手合十,闭上眼念了句佛语,又睁眼说道:

“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扔出去罢,别脏了咱们这里。”

墨雨听见,忙爬起来跑过去紧紧抱住狗,其余小厮皆退开。

不知过了多久,霞光已散,夜色蔓延,一个总管模样的中年男人走到墨雨面前,绷着一张脸对他道:

“走罢,太太亲自发话,要把你发卖了。”

墨雨木然抬头,贾宝玉、王夫人早都不见了,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咕隆隆”的声音。

往常这个时候,他当差回来,茗烟若在,便会拉着他一起去外头小厨房寻宵夜吃,偶尔贾宝玉也会送些好东西过来。但墨雨从来都不敢吃太多,不敢要太多,怕被抓到把柄,被撵出去。

他刚来荣国府时,和他一起的小厮都是先被分派到各下人院里做粗活,只有他因面目清秀端正,被贾宝玉要到外书房,别人都道他运气好。

可是如今他才明白,再有福气的下人,终究只是下人。

总管瞥了眼墨雨发出声音的肚子,叹道:

“以后,吃不上荣府的饭咯。”

墨雨咬着唇,抱着卫赋兰站起来,与总管一同离开。

把狗送出去,他就又要被卖去别的地方。

怀里的狗血淋淋的,喘气很重,眼皮打颤,似乎不愿意就此死去,墨雨看着它,感觉到它的生命竟如此顽强。

不过,希望它别再误进人家的院里了,墨雨这样想着。

当夜,大雪侵城,朔风寒厉。

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卫赋兰缓过一口气,终究是没死成,他侧目一看,身边的墨雨身上却覆满寒霜,嘴唇脱皮泛紫,两颊也冻得通红。

他轻轻拍了拍墨雨的脸,墨雨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眼皮剧烈颤动,嘴里嘟嘟咙咙,不知在念叨什么。

怎么唤,都醒不过来。

卫赋兰又用爪子贴上少年的额头,烫得他也跟着一颤,立马缩手。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是在一个杂草堆里。

周围萧瑟荒凉,没有一点灯火,更无人烟。

卫赋兰想起他在迷糊时听见有人要把墨雨发卖了,可是为何他们又出现在这?

看着奄奄一息的墨雨,卫赋兰恍然明白。

这是瞧着人忽然生病,把人拉出来自生自灭了。

通常来说,若有人家要撵走家中犯了事的下人,要么是找牙行重新卖掉,要么是还给亲戚。

像墨雨这般无亲无故,又着了病的,就只能由着主人随意处置。

卫赋兰暗自叹气。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他好像又欠了这少年一桩。

唯一悲中可感到一丝安慰的是,他们似乎被拉出了城,抬人的木板也留下了。

正好卫赋兰对这个地方还有些印象:

离天苍山不远。

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堵在天苍山脚下,或许能遇到大师兄。

他便如此推着木板,咬紧了牙,冒着大雪,一步一步向天苍山行去。

卫赋兰自然是在木板后面,用脑袋顶着板缘推的,没几下,脑袋上就出现了极深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