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建业城朱雀大街两侧的垂柳已抽出新绿,嫩黄的柳芽缀满枝头,风一吹便如万千丝绦轻舞。暖风卷着秦淮河的水汽,带着几分湿润的清甜掠过巍峨宫阙——那朱红宫墙映着蓝天白云,飞檐上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将江东都护府议事堂内的檀香吹得袅袅四散。堂外庭院里,几株晚樱正开得绚烂,粉白花瓣随风飘落,落在青石板上,为这肃穆的军政要地添了几分柔媚。
成大器端坐于紫檀木主位之上,玄色锦袍上绣着的金鳞在晨光中熠熠生辉。那金鳞用的是南粤进贡的金线,每一片都缝缀得细密规整,转动间似有流光闪动,恰如他此刻的身份——自三年前于曲阿大败孙策、尽收江东六郡后,这位年轻的雄主便以雷霆手段整顿吏治、安抚流民。如今青、徐、扬三州境内,农户春耕的犁铧翻着新土,驿站旁的粮栈堆得粮囤如小山,连纵横江面数十年的水匪都已销声匿迹。上月豫章旧吏华歆北上洛阳,途经江东时见此景象,忍不住叹服“江东气象,百年未见”,这话传回建业,更让成大器麾下军民士气大振。
议事堂内,檀香与竹简的墨香交织,贾诩、李儒、沮授、陈群、王朗等人分坐两侧,案上皆摊着泛黄的竹简与标注详实的舆图。舆图是用羊皮鞣制而成,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各州郡边界,墨点圈出重镇,细线勾勒出江河,连山间小径都用淡墨细细描出——这是江东斥候耗时半年,踏遍中原、巴蜀与汉中之地绘制而成,每一处标记都浸着探马的汗水。
贾诩捻着颌下三寸银须,那银须梳理得整整齐齐,泛着温润的光泽。他目光落在舆图上标注“合肥”的墨点上,指尖轻轻点了点,缓缓开口:“孟德近日常遣曹仁部袭扰皖城,虽未破城,却也耗我粮草。皖城乃庐江门户,若粮草被劫,庐江守军便成无根之木。依某之见,当遣公明率五千精兵屯驻庐江,与皖城守将成掎角之势,曹军若再来犯,可前后夹击,方可阻其北进。”他话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毕竟是历经董卓、李傕之乱,又辅佐成大器稳定江东的老谋臣,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
李儒闻言抬眸,他今日穿了件深青色长衫,袖口绣着暗纹云纹,因常年处理刑名事务,眉宇间总带着几分冷厉。他指尖在舆图上“寿春”方位轻轻一点,力道颇重,似要将羊皮戳破:“文和所言甚是,然孟德此举不过是声东击西。某已遣细作潜入许都,探得曹操暗中调遣钟繇入关中,又命曹纯于河东练兵三月有余,其志恐在巴蜀。巴蜀多产粮草,汉中地势险要,若让其得巴蜀之粮、汉中之地,来日挥师南下,我江东便无险可守,只能凭长江天险硬抗,那时局势危矣。”
“文忧所言极是。”沮授放下手中简牍,那简牍上写着各州郡的粮草统计,墨迹还未完全干透。他声音沉稳如钟,带着几分读书人的儒雅,却又不失军政谋臣的锐利:“巴蜀素有‘天府之国’之称,秦惠文王时,司马错力排众议伐蜀,得蜀后秦国益强,遂有并吞六国之力;汉高祖亦以汉中为根基,暗度陈仓而复天下。曹操若取巴蜀,便如虎添翼,其势力将远超袁绍当年,我等需早做谋划,绝不能让其得逞。”
陈群与王朗对视一眼,前者身着白色襦衫,面容俊朗,是江东士族中的代表人物。他拱手补充,语气带着几分谨慎:“如今江东初定,百越诸部虽已归附,却尚未真心归付——上月会稽郡的山越还曾劫掠粮车,虽已平定,却也显露出隐患。若此时与曹操争锋,恐内外受敌。不如先遣使者入蜀,与刘璋结盟,许以‘共拒曹操,平分巴蜀’之约,既缓曹操攻势,又能为我军争取整备时间。待百越彻底归附,粮草充足,再与曹操一较高下不迟。”
王朗亦点头附和,他年近五旬,须发已有些花白,却精神矍铄:“陈群所言在理。江东的冶铁坊虽已能日产百斤铁器,但若要支撑大规模战事,仍需时日筹备。且青、徐二州的流民还在安置,若贸然出兵,恐动摇民心。”
成大器静静听着众人议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案几上放着一枚青铜虎符,是他执掌江东兵权的象征,此刻在指尖下发出轻响。他深知江东虽看似稳固,实则根基尚浅——北方袁绍虽被曹操击败,却仍有残余势力盘踞幽州,若曹操分心南下,袁绍旧部或许会趁机反扑,可即便如此,曹操仍已统一大半中原,麾下谋臣如雨、猛将如云;荆州刘表虽无争霸之志,却拥兵数十万,占据荆襄九郡,近来更有孙策投效、刘备依附,若曹操南下,难保刘表不会趁火打劫,夺取江东的柴桑等地。
正当他理清思绪,欲开口定夺时,议事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青石板上“噔噔”作响,带着几分慌乱。紧接着,亲卫统领赵虎略显急切的禀报声传来:“主公!张宁姑娘求见,言有急事,事关汉中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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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宁?”成大器眉头微挑,记忆瞬间回到五年前的汉中古道。那时他为寻太平道遗留的兵书,深入汉中深山,偶遇隐居的张宁。临别时,张宁愿将麾下猛将周仓归附,自己则继续隐居于汉中深山,此后便再无音讯。如今她突然到访,还提及“汉中存亡”,莫非真如李儒所言,曹操已对汉中动手?
“快请!”成大器起身离座,亲自迎至议事堂外。他深知张宁性子沉稳,若非真有天大的急事,绝不会轻易离开隐居之地,更不会贸然来建业求见。
只见庭院中站着一位身着素色布裙的女子,布裙上沾着不少尘土,裙摆还溅着泥点,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她发髻简单挽起,只用一根木簪固定,脸上带着明显的风尘之色,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那双眼睛明亮锐利,透着几分坚韧,正是张宁。她见成大器出来,快步上前,因走得太急,裙摆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稳住身形后,她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张宁拜见侯爷,今有十万火急之事相求,还望都护救汉中百姓一命!”
成大器连忙扶住她的手臂,入手只觉她手臂冰凉,显然是赶路时受了风寒。他引着张宁进入堂内,示意侍从在自己下首加设一张座椅,又命人奉上清茶:“姑娘不必多礼,一路辛苦,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再慢慢道来。莫非是曹操已兴兵伐汉中?”
张宁接过茶盏却未饮,双手紧紧攥着杯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眼眶泛红,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汽,声音也带着几分哽咽:“侯爷英明。自去年冬月起,曹操便以‘天子诏’召刘璋入许都,名为封赏,实则将其软禁于成都丞相府,随后派夏侯渊率军接管巴蜀兵权。如今曹操已命曹仁、曹洪率五万大军出陈仓,直逼阳平关,张鲁太守虽率军死守,却寡不敌众——上月初,曹军攻破阳平关外围的定军山,如今阳平关已危在旦夕,城中粮草只够支撑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