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在街上转了大半日,茶馆里的说书人讲着陈年旧闻,市集上的商贩聊着时令物价,问起这八年的变故,要么摇头说不知,要么眼神闪烁着岔开话题。他攥紧了袖中的手,终究是没探到半分有用的讯息。

暮色渐起时,他踏着满地碎影返回磨坊。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遭的气息依旧带着熟悉的陈旧感,只是空荡的庭院里,不知为何,竟让他想起离开前阿格莱雅熟睡的侧脸。

老婆婆站在一旁的草坎上,佝偻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她手里端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里是细碎的谷物,指尖一捻一撒,金黄的饲料便簌簌落在脚边的草地上。

几只灰扑扑的小鸟蹦跳着围过来,啄食时发出细碎的啾鸣,胆大的还蹭到她鞋边,歪头啄着她掉落在裤脚的谷粒。

老婆婆眯着眼笑,皱纹里盛着暖意,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草垛,像是在跟这些小家伙说些什么,声音混在鸟叫里,低低的,软软的。

玄霄的目光扫过路边的树,随手从枝头摘下一片边缘泛着浅黄的光叶。叶片薄薄的,带着清晨的微凉,他将其卷在指尖捻了捻,随即含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不成调的哨音在空气里散开,不高,却带着点飘忽的意味,像风掠过叶隙的声息。

他望着远处渐暗的天色,唇边的叶片随着气流微微颤动,哨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片叶子在唇齿间,轻轻打着转。

“玄霄!”

一声清亮的呼喊拽回了玄霄飘远的思绪,他停下唇边的哨音,光叶从唇间滑落,旋即转身望去。

阿格莱雅提着个竹篮从路那头走来,篮沿搭着块蓝布,隐约能看见底下圆滚滚的轮廓——是鸡蛋。

她快步走近,脸颊被风吹得泛着薄红,篮子在臂弯里轻轻晃悠:“我刚才去集市买了些东西,”

她眼尾带着点笑意,“正好赶上老婆婆在喂鸟,晚上一起吃吧。”

玄霄看着她额角的细汗,又瞥了眼那篮鸡蛋,没应声,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光叶,捏在指尖转了转。

“怎么了?玄霄,还在为昨天的事顾虑吗?”阿格莱雅见他神色淡淡的,眉间不由得染上几分关切,脚步又凑近了些,竹篮提手在掌心硌出浅浅的红痕。

玄霄抬眸看了她一眼,指尖的光叶被捻得微微发皱,随即摇了摇头:“不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散的絮,“对这个事感想不大,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望着磨坊的木门,眼神里藏着一丝探究——这八年的空白,这街上人的讳莫如深,像层薄雾,蒙在他眼前,让他看不清底下究竟藏着什么。

一定是自己遗忘了什么。

玄霄望着地上被风卷动的落叶,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这八年像被浓雾笼罩的沼泽,他能抓住的只有些零碎、模糊的片段——或许是某段对话,或许是某个场景,可每次想用力看清,那些画面就像指间的沙,簌簌地漏个干净。

他甚至说不清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只知道有什么东西横亘在记忆里,像块被水泡胀的石头,沉甸甸的,却摸不透形状。这种茫然比一无所知更让人烦躁。

玄霄接过阿格莱雅递来的竹篮,鸡蛋的温凉透过粗布传来。

他走到草坎边,跟老婆婆简单说了几句,无非是多谢照料之类的话,老婆婆笑着摆摆手,让他快去忙活。

转身进了那间简陋的伙房,他熟门熟路地找出陶罐,将鸡蛋磕开,金黄的蛋液滑入碗中,筷子搅出细密的泡沫。又从墙角翻出老婆婆存的干菜和半块腊肉,刀刃起落间,食材被切得匀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