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椒房殿。

殿内,苦涩的药气混合着青铜炉被烧得滚烫的金属味,几乎令人窒息。

哐当——

一声脆响。

药炉翻了。

滚沸的黑褐色药汁泼溅而出,在地衣上烙下一个个焦黑的窟窿,嘶嘶冒着白烟。

所有宫人死死跪伏在地,连呼吸都仿佛停滞。

刘彻没有咆哮。

他只是坐着,一动不动。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锦榻上那个被病痛折磨的小小身影上。

他是天子。

一言可决万人生死,一纸可令万里烽烟。

可现在,他命令不了女儿身上任何一粒红疹的消退。

刘纁的小脸已无半点血色,薄如蝉翼。

她身上的红疹已连成片,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紫色,被她自己无意识地抓挠得血肉模糊。

干裂的唇间,溢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去病哥哥……”

“冷……”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无形的针,扎进刘彻的心脏。

太医令瘫软在地,官服被冷汗浸透,身下一滩水渍无声蔓延开,腥臊的气味悄然散开。

死寂中,一个身影快步走入,却在门口生生止步。

是李妍。

她脸色煞白,疾步上前,直挺挺跪倒。

“陛下!”

她高高捧着一个温润的玉盒,声音因急切而发颤。

“臣妾前几日也起了类似的红疹,高烧不退,太医亦是束手无策。”

她猛地撸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上面还残留着几点浅粉色的印记。

“便是此药!”

李妍指着自己的手臂,眼中带着一丝后怕与庆幸。

“此乃王桑阿姊所赠,专治瘴毒引发的风热红疹。那日臣妾用后,不过半日,高烧便退。想来公主殿下与臣妾症状相似,此药或有奇效!”

她的话,打破了殿内凝固的死气。

刘彻那双赤红的眼珠,终于从女儿身上缓缓移开,落在了李妍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审视,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

不等他开口,一直沉默侍立在榻边的卫子夫,动了。

她走到李妍面前,拿过玉盒,转身递给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太医令。

“拿去验。”

一个字,冰冷,干脆。

太医令如蒙大赦,哆嗦着打开玉盒,一股清冽的草木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用银针探了数次,又捻起膏体细闻,最后颤声回道:

“回……回陛下,皇后娘娘……此药膏无毒,皆是清热凉血之物,药性……极纯。”

“用。”

刘彻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李妍亲自上前,用玉匙挑起药膏,小心翼翼地为刘纁涂抹。

药膏清凉,刘纁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

殿内的气氛,为之一松。

刘彻紧握的拳头,指节的白色,终于褪去一丝。

然而,还不到半炷香的功夫。

“哇——!”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猛地从锦榻上传来!

刘纁剧烈地抽搐起来,整个身体猛地弓起,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