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璟来不及细思这匪夷所思的物种突变,他环顾四周,抄起墙角一根用来晾晒僧袍的粗竹竿,运足气力,朝着那张罪恶的蛛网便是一顿狂风骤雨般的猛戳。
“呔!你这黑心八爪怪!快放开那个女孩……呃,那个小绿团子!”
大蜘蛛被竹竿戳得晕头转向,八条腿胡乱挥舞,仿佛在跳一种诡异的霹雳舞。
终于,“刺啦”一声,蛛网被捅出一个大洞。
那个绿色的小点“啪嗒”一下,从破洞中坠落,掉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一动不动,眼看就要凉透了。
于璟急忙丢下竹竿,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
哪里还有什么绿衣女子?
青石板上,分明是一只通体翠绿的小小青蜂,翅膀已然残破,气息微弱。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将那奄奄一息的小青蜂托在掌心,带回书房,轻轻放在冰冷的砚台之上。
此刻,于璟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所以……我这几个月以来,每晚探讨学术、吟风弄月的对象,其实是一只……会唱‘嗡嗡’歌的蜜蜂?”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三观正在经历一场八级地震后的灾后重建。
也不知过了多久,砚台上的小青蜂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它虚弱地扇了扇残破的翅膀,颤颤巍巍地爬向砚池边缘。
它将细若发丝的触角,小心地探入漆黑的墨汁之中,蘸了又蘸。
然后,它拖着受伤的身体,在旁边一张雪白的宣纸上,开始了一场极其艰难的“书法创作”。
与其说是写字,不如说是在纸上进行了一场行为艺术般的蠕动与涂抹。
墨汁被拖拽得到处都是,形成一团深浅不一、边缘模糊的黑色印记。
耗费了许久,小青蜂终于停止了动作,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于璟屏住呼吸,凑近宣纸,眯起眼睛,努力辨认那团墨迹。
纸上,一个歪歪扭扭、几乎难以辨认的图案,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谢”字。
只是这个“谢”字,笔画粗细不均,结构松散,旁边还带着几道蜜蜂爬行时留下的细微墨痕。
“这……这艺术造诣,堪比抽象派大师的绝笔啊。”于璟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尽管他完全看不懂。
小青蜂似乎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静静地趴在那个抽象的“谢”字旁边,微微喘息。
片刻之后,它又奇迹般地积攒起一丝力气,努力撑起身体。
它朝着于璟的方向,郑重地扇动了几下那对依旧残破的翅膀,仿佛在行一个庄重的鞠躬礼。
紧接着,它鼓足余勇,猛地振翅而起,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如同一道绿色的微光,它穿过窗棂的缝隙,“嗖”地一下,便消失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之中。
飞得那般迅捷,那般决绝,连一丝盘旋回望都没有。
于璟伸出手,停在半空,嘴巴张了张,许多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比如:“小腰姬,你的学术研讨会会员卡还没退呢!”
又或者:“下次再来的话,记得带点土特产,比如百花蜜,不要掺糖的那种!”
可惜,小青蜂早已杳无踪影,只留下窗外逐渐喧嚣的鸟鸣。
于璟怅然若失地立在窗前,目光落在砚台上那一方小小的湿痕,以及宣纸上那个令人费解的“谢”字。
“唉,撩完就跑,连个精神损失费都不赔,真是一只不讲武德的小蜜蜂。”
自那以后,醴泉寺中,少了一个夜夜埋首故纸堆的书呆子。
却多了一个时常在窗台上摆放鲜花,口中念念有词,试图用花粉吸引不明飞行物的怪人。
他总觉得,那只小青蜂,或许某一天,会带着它的族人,浩浩荡荡地飞回来,然后齐声高呼:“爸爸,我们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