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应该用哗哗,还是用轰轰来形容眼前这种浊浪滔天的滚滚洪流和惊涛骇浪。
混浊如泥流一样的洪水肆意张扬,拍打撞击着一切。
一片汪洋。
房屋在一眼看不到边的大水当中若隐若现,水面上漂浮着各种杂物,树木,家具还有小动物的尸体。
仿佛天地都在旋转。
哭声喊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一个一个像泥人一样的小战士抿着嘴满脸的污泥都来不及擦,背着扛着在泥泞中一路奔跑着。
“快,快,这边。”
“三号段人不够。”
“麻袋,麻袋没有了。”
“木杆,木杆。”
“老百姓还得往后撤,快快快。”
“车不要进了,后退,换人扛。”
“一号区域再搜一遍,一号区域,这边说人数没对上。”
“注意危房,注意危房,要仔细观察周边环境。”
“狗,狗,把那条狗带上。”
“装不下了。”
“继续,会游泳的下水,抓紧船帮不要松手。”
“这有孕妇,卫生员,卫生员~~。”
“班长,这有个老大爷不走啊。”
“扛出来。”
“不要往这边走,水下有铁丝。绕,绕一下。”一个小战士站在水里呲了呲牙,经过他双腿的水流里几丝红线转瞬消失。
没有剪辑,就是乱七八糟的拍到哪算哪,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放着。
没有配音,没有音乐也没有滤镜。
山洪,水库,河道,村镇,城市,淹没的房子,消失的田地,仓惶的人,惊惧的孩子,麻木的老人,找到主人开心的狗,哭声喊声水声风声。
整整三个半小时。
画面终止,灯光亮起。
张铁军松开被周可丽和周可心一左一右紧握着手,站起来扯了扯衣襟,迈步上了台。
砰砰,他敲了敲麦克风:“录像带的时长有限,也受机器设备的限制,还要考虑现场的安全和不能给抗险救灾的同志们捣乱。
两天半的时间,就拍了这么接近三个多小时,非专业人员实地拍摄,有点乱。
前面是大庆市以及周边乡镇,后面是伊春市南部和木兰通河方正依兰四县,到佳木斯一带。
我昨天叫人连夜加班整理了一下,别的都不说,就这三个半小时乱七八糟的片子当中,涉及到的水利工程抗洪项目一共有小两百个。
其中,近三年报建报修的工程项目一百三十六个半。那半个是在原有基础上进行的加固延长。
这一百三十六个半工程项目当中,国家级,省级一共是四十七个,其他都是市区县各级水利部门的成绩。
在座都是黑龙江省和哈尔滨市的相关人员,那咱们就说说这两块。……省级项目十一个,市级项目,算上松江地区一共是四十多个,四十二。
下面区县有五十三处。
这只是最近这三年的,前面的都没有算进来,其实这个应该至少往前推十年,不过十年前的东西可能和在座的各位关系不大,就不说了。
一百零六。一百零六个水利工程和抗洪项目,一共花费了四亿两千六百六十八万九千三百四十七块五毛八分。
通过实地查看,这一百零六个工程项目,在这场正在发生的洪灾当中,能正常发挥作用的,高达三十七个。
占比足足有百分之三十五。而在这三十七个项目里面,有二十多个是在过去的老设施老工程的基础上进行的修缮加固。
我看了一下,在这三年当中,全省一共进行的水利防洪建设项目有三千多个,三千三百七十九个,国家级十六个,省级四百四十。
剩下两千九百二十三个工程项目,都是各市各区各县,我们这些兢兢业业不辞劳苦奋斗在岗位上的优秀干部们呕心沥血的工作成绩。
那么,如果把全省所有的这三千三百多个工程项目全部算进来,在这场正在发生当中的洪涝面前,发挥作用的能有多少呢?
这个占比是会高于百分之三十五,还是会拉低?
各位,各位水利部门的领导们,各位抗洪抢险单位的干部们,谁能站出来给我一个答案?
各位每天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各种报表账目做的一丝不苟,各种数据靓丽华丽,各种报告深彻感人。
今年从七月中旬开始出现水情,到现在也有一个月时间了,嫩江松花江,通肯河,呼兰河,乌裕尔等等,小兴安岭地区,几十个市县都在闹水。
各位,亲自下去实地去看过的人,有多少?
从七月到现在从来没有离开过办公室的人,有多少?
在灾情险情面前仍然不紧不慢打着你的官威算计着自己那点得失的人,有多少?
看到录像里那些冲在第一线冲在危险当中的人了吗?
十八九岁,二十几岁,一个月拿着三十几四十块钱的津贴,干着狗都不干的活儿。那是谁家的孩子谁家的宝儿?
各位心里有过触动吗?
你们编着报告算着小账填写数据的时候,曾经有过一点点羞愧吗?”
小主,
张铁军的视线从每一个人脸上慢慢扫过,突然之间就感觉有些烦燥,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散会吧。
不想在说什么了,你们的年纪比我大。
接下来这段时间我都会在这里,一直到本次灾情结束,所以也不用算计着怎么安排我的行程了。
多说一句,这段时间欢迎坦白自首,也欢迎实名举报。
散了吧。”
张铁军摇摇头叹了口气,甩手从舞台侧门走了出去。
这边李树生他们几个护着周可丽周可心李美欣三个赶紧跟了过去,从会场出来。
会场里足足安静了有好几分钟,然后就突然炸了锅一样喧嚣起来。
有人交头结耳的议论,有人皱眉思考,有人看着侧门发愣,也有人咬牙切齿大汗淋漓。一片混乱。不少人拿出手机拨打。
张铁军其实准备了不少话,但是突然的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天空飘着小雨,雨滴打湿了空气。感觉就像是这个世界在哭。
花花草草在冷雨凄风中没精打采的样子像极了掉进水池的猫,树木到是青翠,洗尽了灰尘,润饱了的身体黑的相当真实。
地面也已经被水给泡透了,黑成一片,到是显得尤其的干净,一汪一汪的积水在拼命的向经过的人痛述,痛诉这个花了大价钱的工程。
张铁军从会堂出来也没打伞,顺着树下的甬路向住着的小别墅走过去了。
“真生气了这是。”跟在后面的周可丽扁了扁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