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员外这个冬天确实过得不怎么安生。
本地冬天寒冷,外出常有冻毙之险,因此一向有猫冬的习俗,每年还要在入冬前检查修缮房屋,方能避免大雪压塌房屋,因此就算富贵人家宅院里有回廊可以挡风雪,却也很少愿意在这个季节出门。
像是张员外这等富户,即使身在北地,也很少能买得起那些好皮毛做衣服,只能用棉花做了夹袄棉被,家里的缎子都是只有主子能上身的好衣服,那等富贵人家衣服穿得一点都冻不着,他们是轮不到的,冬日里只能待在房间里烧着炉子,就连张员外自己虽然烧的木炭极多,却都是黑炭。
当初李拾娘嫁过来,她的衣服不是上好的松江棉布就是绸缎,就连平日里用炭也绝不肯用最寻常的木炭,偶尔还往红箩炭里搁些香料,如何不叫张员外眼红,妻子的嫁妆是他一辈子都积累不下来的财富。
李拾娘自己用好炭,初时也曾往婆婆那里送过红箩炭,但是张员外自己想做孝子,竟是要让她给婆婆送炭、自己却只用寻常黑炭不准用好炭!为此李拾娘气恼之下再没给婆婆送过一块碳,直言道姓张的若是孝顺就自己给老母亲送碳,到了老太太跟前,自然被张员外三言两语歪曲成李拾娘说婆婆不配用好碳。
今冬老太太身子不好,倒是想用些好炭,张员外却没能买到,只得让老太太多用些免得着凉,也亏得他娘只是失了血没有调养好,气虚体弱,并没有伤到肺里,这个冬天倒是没能下得来床,整日里哎呦哎呦叫着要儿子照顾。
但是今冬张家上下所有人都觉得格外冷,时不时冒出来的闹鬼事件总让他们觉得格外阴森,烧着炭火都觉得心里发毛,更何况张家是不给做大衣裳的,那些厚袄子只能做下人的自己去做,下人房里更是分不到炭火只能自己去买来,每日里还有许多活计要做,就算家里少了一个夫人,活还是那许多活。
尤其是张员外自己,他是又感觉阴森得受不了,又着急上火得起燎泡,那菊花茶也是价贵的东西,他舍不得多喝,只能多喝冷水,结果弄得一边上火一边风寒,整个冬天反反复复,连过年都没有过好。
张员外只等着开春,想要求雪柳到家里去做做法事。
日子过得不顺心的时候,就会觉得度日如年,张员外等啊等,等到他嘴上的燎泡化脓又长出来新的一片,等到他的老母亲一次次被药材救回,为了方大夫手里的一株十年参,他就废了百两银子的家财,还为了一株可能存在的五十年参,抵押出去了五百亩良田。
他日复一日地焦虑,几乎要被宅院里神秘的鬼影给逼疯,然而没有人捉得住鬼,那些鬼影也一眨眼就消失了,仿佛只是一场错觉,又在下一次永恒不变地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