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业怎可偏安一方。
我曾经便是被这句话所误,害死了妻儿,也害死了自己。
偏安一隅又何妨?若能守住一方城池,让人畏,让人惧,让人便是连纵也不敢轻易进攻,才是本事。
魏相的孙儿名牛。他笑道,“祖父说,孩儿娇贵,起个贱名好养活。”
宁安道,“这个字好。牛者,昕好忤物,人谓之牛。”
魏牛笑着摇头道,“祖父说,牛者,既是星宿名,也指受驱使的人。”祖父不论名利,半百白发苍苍,依然愿随君驱驰南来北往。“祖父平生志向,安国定邦。学生自当继承祖父志向。”他突然起身跪下,“学生魏牛已在此等候王爷多年。”
肃宁将他扶起,挑眉笑问,“难道魏相早已料到本王会寻来?”
魏牛道,“祖父曾给照顾我的伯母留下三封信,一封在我十五岁时由伯母交给我。我依信中之言,打着挖参的名义入山,在山中做了记号的地方呆了三日。”第一日无事,第二日无事,第三日他遇到了一头黑熊,逃跑时慌不择路,跌下山崖,断了腿。
他摸了摸他的腿,“第二封是我断腿后伯母给我的。信中言,毋需治,腿可瘸,心不可偏。”伯母让他自己选择,是依信中言归家,还是在医馆治腿。“我归家后,伯母将最后一封信交给了我。”他捧上三封信。
信中说,若是经年之后,摄政王来了墨河,定是西凉、西夏臣服之后。还说,若是摄政王亲自来邀他,他便跟着他走,再显魏氏一门辅佐君主,安国定邦的志向。
肃宁看完信,随手便给了宁安。宁安看后不解,“为何偏偏要断腿?”科举入仕,也依然能显魏氏一门辅佐君主,安国定邦的志向。
魏牛道,“若是断了腿,摄政王依然亲自前往,便是识才之人,不因身体是否残缺而否,堪当明君。”他来之后,并没有允诺他大宅金银,亦不曾允诺他官职,只是给了他科考的机会。这般清明,才配魏家人为他驱使。
魏牛是二月底生人,十五岁生辰后看了信便去了山中,此时正是黑熊饥肠辘辘,冬眠而出之时。记号所在的水边,冬水初融,正是鱼虾产卵之时,黑熊定会去觅食。溪水两边多是榕树,榕树霸道,虽名为榕,却容不下人,他若要跑,多是涉溪而过,而溪水对面,便是断崖。十五岁,本该是他春风得意之时。可他却瘸了腿,没了科考资格。若是经历此番打击,他还能振作,不因失了科考机会而怨天尤人,放弃读书,他的未来又何尝不会光辉四射。
“魏相料事如神。”宁安叹道。
魏牛有些诧异,“王妃进过山?”
宁安摇头,“我看过县志。”这本县志写成已经许多年了,当时,墨河不叫墨河,也不叫黑河,而是叫黑水县。县志压在衙门库房最里,受了潮,生了霉,可每一处都写得十分详细,山林之中有些地方更是画了图,注明会有何种动物野兽出没。“我意图差人来重编县志,不知你可能协助?”
魏牛看了一眼肃宁,见他并无异色,反倒是看着王妃的笑中,隐隐有丝骄傲得意,这才敢应下。“自然。”
肃宁问宁安,“你准备让公羊缨来?”
宁安点头,“关东地区地广人稀,山多、水多,山中水中物资无限,若是一直寂寂无人知晓,便太可惜了。”这些山,均是宝库。山中物产矿石,均是国家的,定要仔细测量记录。
以魏牛为先例,肃宁虽还未登基,便率先写了信回去,开了残缺之人考科举的先例。莫说是瘸了腿,便是断了手脚,只要自己能握笔写字,也依然可以报名参加科举。
全国哗然。有开心的,自然也有不满的。
公平公正,只是表面之上的。沉默不言,任由新的科举律法推行的大臣们,谁都知晓,这不过又是摄政王拉拢人心的谋算之一。他要将科举明面上变成绝大多数寻常人家,唯一的、最公平的晋升之路。至于私下如何运作,还不是看他。如同唐时武氏为夺权称王,不也是打压了门阀士族,大大提拔了士人门第,甚至重修《氏族志》吗?是门阀还是士人,还不都是天子一人之言,一人所想。
打压门阀,不过是先将不才、不能、不称其职,不服天子之人渐多,仗着自己出身自以为可以窥探至高之位、胁迫至高之位之人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