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茶和店(一)

窗外阳光正盛,宁安仰起脸,任由一朵朵大如棉的雪花落到脸上。她觉得墨河是个神奇的地方,明明阳光明媚,却如此寒冷;明明太阳看似炙热,却雪大如棉,经久不化。

肃宁看完了信,便见她在外淋雪,忙将人拉进来,“喜欢雪也不能不顾身子。”

宁安任由他帮自己掸落雪,她道,“我喜欢这里的雪。”够白、够大、够绵软。“可我不喜欢这里的气候,太冷了。”夏日短、冬日长,若是她住在这里,每年冬日得烧掉多少银子啊。

“贵是贵了些,但又不是烧不起,赚银子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花吗?”

木炭贵如粟。他们二人又是性极奢侈之人,每每到冬日,肃宁都会差人捣炭为屑,以物和之,做成兽形炭,点燃后用来温酒。猛兽皆开口向人,颇有“赫赫然,诸豪相矜,皆服而效之意”。

宁安则喜欢将炭碾压成粉屑,和以花瓣、柚皮、草药,捏塑成各种小动物样式,称“香兽”。到了冬天,先把白檀木铺在炉底,然后把香兽放在上面燃烧以取暖闻香。

两人偏偏还虚伪做作的很,一边喝酒一边取暖,还不忘吟诵:衣襟成墨色,面目带煤尘。尽爱炉中兽,谁怜窑下人。感叹采煤工人劳作的艰辛与生活的苦难。

他们并非不懂百姓艰辛,而是奢侈惯了,又不愿更改。

他们站在高处,俯视众人,并非不怜惜百姓辛苦,只是不愿放弃手中的权势地位,也不愿为了旁人而降低自己的生活。

争权是为自己,自私自利。

从商也是为自己,自私自利。

宗大回墨河前,徐老找他谈了心。徐老希望一路上他能够行驶劝谏之责,劝导摄政王、摄政王妃宽仁和善。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摄政王本就是嚣张跋扈的性子,这些年无论是行军打仗、治理国家,还是安抚百姓,他都做的极好。这样的他,难免越发骄傲自大。并非徐老敏感,而是多年的朝堂争斗,练就了他凡事往最坏结果想的性子。残酷的现实告诉世人,老天爷总是钟爱最糟糕的结果。

宗大与肃宁也没什么不能明说的,这些年,两人早就紧紧捆绑在一起了。肃宁喝着酒笑道,“你让他放心,我败过一次,绝不会再败第二次。”这皇位,他坐定了;这盛名,他也扬定了。

宗大不明白他话中含义,肃宁只是笑,“我以前,就是将这天下看得太重,才会败。”才会,害了妻子,也害了孩子。

他越说,宗大越是糊涂,干脆也不问了,只是饮酒聊天。

明老板看到禾禾招呼了一声,“这位是?”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易容改装后的宗大。寻常,她都是跟着母亲来。他们是商人,来墨河打通商路顺便卖卖茶叶。因天气太冷,决定暂时住下,待年后天气回温再离开。

禾禾大大方方道,“我的未婚夫?”

明老板惊讶,禾禾又道,“我爹同他打赌输了,便将我输给他了。”

明老板知晓她在开玩笑,便也跟着笑了笑。“今日想吃什么?”如今整个墨河谁不知道新来的卖茶商人极富,不喜用火炕,千金求碳。

“蜂糖糕!”禾禾惊喜道,“你这里竟然还有蜂糖糕?”

宗大问,“蜂糖糕是江南小吃,明老板这是从江南学来的?”

明老板笑着摇头,“不是,这是我母亲做的。”听父亲说,他幼时身体不好,总是咳嗽,后来年岁渐长,懂了些事,便不愿意喝药了。于是母亲便用川贝、枇杷、梨等中药材,做成蜂糖糕给他吃。“我给你们称些?”

宗大看向禾禾,禾禾摇头,“不要了,我爹也会做。”娘日日喝苦药,总要用些东西下药。有时是腌制的山楂、梅子,有时则是爹做的蜂糖糕以及米糕、饵块。“如此偏远的地区见到江南点心,真是让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