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得了喘息之机,当即脱离虚空夹缝,坠入东南皇都,将大明宫砸了个对穿。
他这一撞,如陨星落地,令得地层翻腾不已,宫城倾塌近半数,余波荡开,抹平周遭一切,元气剧烈暴动,引起连环爆炸。
这一撞下,整个东南皇城都已彻底沦为废墟,破败残损,甚至都已失去了修复的价值。
李云显当即出手,一剑贯入地底,无匹剑气凝如天柱,镇住地脉,再拂袖一扫,将徐行的残破身躯捞了上来。
杜光庭则是眺望中天,目中满是担忧。
他目之所及,魔域层迭,将碧霄天域撕开一条条裂痕,自发地开始运化天魔法度。
虚空坍塌、扭曲,且这种现象还在不断衍生,将中天彻底化为一锅沸腾热汤,乱流激荡,元气已失去了固有形态,变得无比狂暴。
重重界域正中,有一支点,巍然独立,其境界令杜光庭、李云显这等真仙,亦是有如虫豸,唯有仰望而已。
只是这一点灵识,虽是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却又像是一切的终结、沉沦的尽头,也即是——归墟!
“这是什么?”
李云显皱起眉头,腰间双剑铮然作响,双手却不自觉地颤抖,心中更泛起躁意,这是受到魔念浸染、穿刺道基之故。
现如今,一界之内,如他这般眺望中天,心头震颤的修士,绝不只是几十、几百这个级别,至少已成千上万。
他们更能感受到,有无穷天魔,顺着方才的情绪共鸣,逆冲倒灌而至,滔滔魔潮肆意蔓延,将魔念植入修士心念、道基,化外魔为心魔。
一时间,受害者不计其数,而每一个遭受魔染者,都会融入魔潮,为这场魔劫更添威煞,令中天魔域持续演化。
可其中呈现的却并非是幽暗虚空、无尽星海,反倒是一座神山,巍然而存。
八山八海绕其四周,上有诸天宫殿,无量诸佛菩萨、金刚罗汉,为日月星辰之轴,把持天枢,清净庄严。
正是佛门圣地,须弥山!
九华山、普陀山、峨眉山、五台山,四地同起感应。
各自凝聚出一尊通天彻地、遍体琉璃的菩萨法相,各自镇压大千,锁定虚空,一齐发出宏大无边的诵经声。
此界一应佛门修士,皆是心神摇曳,目中出现一片琉璃净土,亟欲投入七宝池,受八定水洗礼,转生天人道,享无边福报,得庄严殊胜。
佛门在经过连番打击后,留于此界的烙印虽远不如天纲体系,但是在那一点灵识的运化下,仍足以发挥出震撼天地之力。
在李云显、杜光庭身后,狄怀英和司马承祯洞穿虚空,终于赶到战场,两人眺望中天魔域,目中亦满是掩不去的震撼。
徐行仰天吐出一口血,勉力抬头,踉跄站起,运转拳意,鲸吞天地元气,弥补法体裂痕,沙哑道:
“那……是无天魔主。”
徐行很清楚,这正是无天魔主的备用计划。
他创造魔胎,既是想要收集此界魔门的内修术,也是要趁机实验灵昧之法,同魔门法度究竟能否共存。
可如今,这个计划已被徐行一剑斩破,他便要顺势而为,借助天魔之力,令虚空坍塌,干脆魔染一界,谋划不成,便要从元始魔祖手中,捞点好处来。
几位真仙神意交迸,密织碰撞,只几个刹那,就梳理出了目前局势。
如今“天纲体系”在徐行超越极限的运用下,已然彻底崩溃,残存痕迹又落入无天掌中,再加佛门法度,魔染一界,绝非说说而已。
现如今,他们唯有打碎那座须弥山,方有一线生机,令此界脱离厄难。
可是,他们真有这等神通吗?
狄怀英等人环视一周,只觉心头沉重,徐行、杜光庭伤得最重,几已无再战之力。
他和司马承祯、李云显三人联手,就算都豁出性命不要,燃烧精元法力,只怕也难以抵达中天,更不要说是粉碎须弥山。
无天魔主之名,众人亦是有所耳闻。
这位乃是久远劫前,自佛门堕入魔道的大神通者,在天魔体系中的地位,可说是仅次于元始魔祖,还要更甚于提婆那提等一众近侍。
对他们这种真仙来说,无天魔主同元始魔祖并未任何差别,从某种角度看,这位甚至还更加危险。
念及此处,狄怀英双手一晃,赶山鞭、亢龙锏皆握在手中,眺望中天,眯眼而笑。
“千余年来,老夫行事力求稳妥,总是束手束脚,现如今,也该聊发狂态,孤注一掷矣。”
司马承祯抽出景震剑,含象鉴如明月升举,月光垂照,虽是限于一隅,仍是澄澈无碍,放声大笑道:
“能同诸位同行,大幸矣!”
李云显双手握剑,淡然道:
“我打头阵。”
杜光庭以独臂敲击帝钟,洒然一笑:
“贫道已然油尽灯枯,时日无多,李道兄,这一阵,还是先让我来。”
徐行深吸一口气,周身血气炽盛燃烧,竟是将中天魔潮亦引来此处,吞入腹中,借助魔气弥合法体,增补先天一炁。
他环视众人,沉声道:
“诸位,我还有一个办法,但需要你们打出一条通路,送我上去。”
其余四位真仙还未回话,虚空中已传来一个极其宏大、回荡天地的嗓音,如天龙禅唱,要以无穷伟力,震撼十方世界。
“可!”
言语落定,却见金山寺地底,镇江水脉最底层,忽窜出一条条碧绿枝叶,破土而出,顷刻间已高达千丈有余。
这株古木枝干虬筋、叶片青翠,萦绕重重佛光,色呈琉璃,正是一株菩提树!
这菩提树伸展驱赶,忽地拔出两只数根虬结而成的巨足,朝着东南地域狂奔而去,宛如传说中追逐大日、一口饮尽长河的上古巨神。
那菩提树树心处,枝干虬结,交织成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轮廓分明、庞眉秀耳,极是威严,一见便是乃世间罕有的俊伟男子。
法海身披一袭白衣,站在树冠处,右手骨肉糜烂,方才出手相助,亦令他受伤不轻,难以复原。
狄怀英、司马承祯看见那株菩提树,感受着其中传来的熟悉气息,皆是震动,齐声道:
“神秀大师?!”
徐行忽然回想起来,此前在金山寺坐关时,他就曾感受到,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存在,扎根于镇江水脉,只是灵昧沉寂,似乎并无意识。
如今看来,他此前感受到那个存在,正是这名为神秀的老僧!
神秀早年学习经史,直到五十岁时才谒禅宗五祖弘忍求法,被称为“悬解圆照第一”、“神秀上座”。
可他却因为修法、心性上的差异,未能继承弘忍大师的衣钵,反倒是另辟蹊径,创立北宗禅,又以自身佛法神通,闯下“两京法主,三帝门师”的偌大名头。
论声势之煊赫,神秀一脉并不输给禅宗六祖惠能,只是这位尊者不是据说早已飞升,缘何还在此界,且从不曾露面?
神秀活动树干,眺望中天魔域,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