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三绝祖师,司马承祯 (7800)

哪怕是徐行,都没有料到,安禄山在吃了一个闷亏后,竟然会选择忍气吞声地离去。

但也正是这个举动,令他察觉到这位西方天魔那种刻在骨子里的阴狠、狡诈。

如果说徐行的出现,还可以说是意外的话,那么司马承祯这厮,不在上清宗趴窝,反倒是来到此处,定然是早有预谋。

早在魔劫爆发之初,南支天魔就是中了符箓三宗的算计,落入阵中,时至今日都不曾恢复万全。

安禄山在五方魔门内部,亦是树敌极多,自然不想如那位一样,落得个镇宗至宝都被抢夺的地步,自要先走一步。

安禄山撕裂虚空后,足足过了半刻钟光阴,那轮明月镜都始终高悬于天,光芒映照这方圆百里,没有丝毫遗漏。

见始终不曾出现异状后,明镜才化为一道流光,坠回人间,同景震剑一起,落进一位老道士手中。

这老道人白发银髯、法衣飘飘、大袖鼓荡,生得极其仙风道骨,浑似一团山间白云,悠游自在。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来到徐行身旁。

将这年轻人仔细打量一番后,老道人不禁眸光一亮,抚须赞道:

“好小子,若非是有你在前,引得那胡儿气急败坏,老道还未必能找到这么好的机会,狠狠攮他一次。”

这老道士的仪态风度、遣词造句,皆是绝佳,只是最后这个脱口而出的“攮”字,却不免显得有些……江湖气。

但也正因如此,反倒让徐行对其人更加亲近,只是笑道:

“道长说笑了,若非是您在身后,徐某纵有通天之能,最多也只能再接一击而已。

一击之后,能否带走这两位青城剑宗的同道,还在未定之天。”

司马承祯听闻此言,眸中满意神色更加浓郁,不住点头,他又看向徐行手中的镜子,欣然道:

“铸镜又炼剑,还有一身如此浑厚的功底,年轻人,等到此间事了,你我是该好好交流一番。”

以司马承祯的身份,无论是在符箓三宗,还是在天下间,都是居于山巅最高处的云端仙人,用这种语气同徐行交流,已非是平易近人所能形容。

不过,远远望见这一幕的别小楼,却没有感到任何惊讶,反倒只觉一阵理所当然。

符箓三宗里,除了正一道这个“本家”外,上清宗、阁皂宗的两位镇派祖师,同青城剑宗的关系皆是极其亲善,尤以司马承祯为最。

这位老祖师的辈分、神通虽是高绝,对待自己看中的后辈弟子,却从来不会摆任何架子,更不会以修为境界来观人。

青城剑宗里,上至别小楼、李剑诗这种大真人,下至刚刚入门,还未凝练剑胎的弟子,都有人接受过司马承祯的指点。

当然,也有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和蔼可亲的老人,竟然就是上清宗的镇山祖师,天下间屈指可数的真仙人物。

别小楼思及此处,也不顾自己伤势未愈,便驾驭刀光,来到司马承祯身旁,恭敬地执弟子礼,肃声道:

“见过司马祖师,敢问祖师,今日之事……”

司马承祯本就是不耐俗礼之人,见别小楼如此做派,也不说任何废话,干脆道:

“酆都之变,李道兄已有所料,故才让老道出关后,便走这一遭,以作策应。”

别小楼又忧心道:

“那祖师的伤势?”

司马承祯大笑道:

“区区小伤,何足挂齿,贫道这些年来枯坐山中,也并非是空耗时日。

其实,贫道从很早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符法这东西虽好,到底还是繁琐了些,不够爽利、痛快。

如今天箓动荡,难以勾连上界,贫道也正好趁此机会,干脆将之舍了去,走一走你们剑宗的玄门剑仙之路。”

司马承祯虽是说得轻巧,可别小楼却是听得面色大变。

他虽然不是剑修,也没有练过玄门正宗的符箓大法,却也清楚地知道,对司马承祯这种道基打磨得毫无瑕疵,只等功德圆满,便可破空飞升的道门真仙来说,改易道路究竟意味着什么。

毕竟,青城剑宗的剑道,虽是脱胎于玄门,到底已为外道旁门,即便飞升上界,也难在天庭谋个正经差使,只能成散仙一流,无望大道。

而凭上清宗的深厚底蕴,司马承祯若是以道门身份破空飞升,以他的雷法造诣,保底也可以在雷部九司三府四部中,为一主官,制邪破狱,收摄群魔。

司马承祯倒是不觉有他,只是摆摆手,满脸如释重负、自在洒脱。

“对贫道来说,走剑道也没什么不好,更遑论是在如今这个时局下?”

对司马承祯来说,什么雷部司职、道门身份,不过是梦幻泡影而已,远比不上人间事来得重要。

毕竟,若是五方魔教占据此界,他们这些道门真仙,又能逃得哪儿去?

一旦沦为那群魔崽子的眷属奴族,届时不要说是破空飞升,上天庭做事,只怕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永世不得超生。

司马承祯说完后,便转过身去,望向鬼气浓烈,又重新开始涌现出阴魂凶魄的幽冥洞口,感慨道:

“李道兄,不愧是剑仙之道的集大成者,胆魄非凡、胆识过人,若是换了贫道,万想不出如此做法。”

徐行此前也听到安禄山的言语,自然知道,青城山之事,严格来说,都是由这位赤城剑仙的举动而引发。

如今再听司马承祯这么一总结,徐行也不禁颔首,表示赞同。

设身处地的想,徐行认为若是换了自己,在李云显那个位置,只怕也要豁出去,搏上一搏,总好过坐以待毙。

更何况,如果说孤身闯幽冥绝狱,试图救出大灵官,只是有胆识、胆魄,那身后有司马承祯策应,就足以称得上有胆略。

别小楼这半个青城剑宗的自家人闻言,倒是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苦笑一声,默然以对。

这会儿功夫,小青也差不多调息完毕,正要过来,却见司马承祯忽地抬起头,拂袖一扫,将别小楼和她都送出去五六十里地。

唯有徐行还留在原地,将“溟海转龙变相图”展开,化为一座翻腾溟海,全力吸纳幽冥洞口中溢散的鬼气。

五百魔龙在其中,不断撕咬、吞吃这些精纯至极的幽冥鬼气,眼眶中跳动的鬼火,都变得越发精粹,更有渐渐有了智慧灵光。

司马承祯则是一手持剑,一手掌镜,身形拔地而起,显化出巍峨伟岸、烨然若神的百丈法相,声音响如炸雷,讥讽道:

“退又不退,战又不战,胡儿果无大智,如此小事都不敢做决断,也配同黄举天争夺天地正统的名分?!

就凭你这厮的格局、气度、手腕,此生此世,也最多就是做李林甫脚下的一条狗!”

言语落定,含象鉴一转,再次映出安禄山的魁梧身形,这位西方天魔双手仍如白骨,胸膛更是留着圆形洞口,显然伤势并未复原。

只是,他看向司马承祯的目光,却显得无比狰狞、凶恶,冒着绿油油的幽光,似是一头亟欲吞天噬地的大狼,要将这老道士四肢扯碎,彻底吃进腹中。

很显然,司马承祯方才那番话,已经触及到安禄山心头最深的痛处和伤疤。

不过,安禄山虽愤怒,仍是一言不发,只是利齿紧咬摩擦,迸溅出一连串火星,周遭更响起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双掌连环劈出。

司马承祯虽是骂得起劲,见安禄山如此做派,心中仍是警兆大作。

含象鉴镜光大放,再次锁定安禄山的身形,照得方圆百里亮如白昼,景震剑如白虹掠空,斩向法相,盘绕切割,激起一片又一片灿烂火星。

别小楼等人远远望去,只觉自己如今非是处于鬼气森森的酆都,而是置身于一处流光溢彩、七彩缤纷的奇异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