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怪客来访

墟萸 竸三爷 7104 字 2个月前

夜色如浓墨般泼洒在旷野,将大谷仓驿站裹进深沉的静谧里。驿站后侧那间异常宽敞的公共餐厅,成了这片黑暗中唯一的暖源——门窗缝隙透出的红色烛光,像巧手绣娘在黑丝绒上缝缀的亮色丝线,晕染出朦胧的光晕。屋内,碗盘碰撞的“叮当”声、人们大口吞咽粥品的“呼噜”声、偶尔爆发的爽朗笑声交织成鲜活的市井交响,热气腾腾的熏肉香气混着燕麦的醇厚、黑麦面包的麦香,从门缝里钻出来,与外面裹挟着干草气息的微凉夜风撞个满怀,在驿站周围的空地上弥漫开来。远处的树林里,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咕咕”啼鸣,更衬得这谷仓内的烟火气格外珍贵。

公共餐厅里,几张粗糙的原木餐桌被擦拭得泛着温润的浅褐光泽,桌角的木纹里还嵌着经年累月的饭粒与酒渍,透着几分生活的粗粝。满脸伤痕的布雷?考尔脸颊深可见骨的刀疤尚未完全愈合,交错伤口的肉茬口外翻着盘踞在颧骨上。他垂着眼,正低头往嘴里扒拉着陶碗里的熏肉燕麦粥——粥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花,切得细碎的熏肉泛着诱人的焦香,饱满的燕麦颗粒吸足了肉汁,每一勺都冒着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眉宇间的疲惫。“兄弟们都安排妥当了?”他的声音带着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沙哑,像砂纸轻轻摩擦木头,目光缓缓扫过桌旁神色各异的几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陶碗边缘的缺口。

“放心吧老大!”花花老托大大咧咧地应着,一只脚踩在木凳上,裤腿上还沾着战场上的干巴血渍,褐色的污渍在粗布裤子上晕出不规则的斑块。他叼着一根细木签,慢悠悠地剔着牙,嘴角还沾着点肉渣,说话时木签在嘴里晃悠,花白的长发在两旁晃荡着:“弟兄们吃的跟咱们一模一样,都是熏肉粥配黑麦面包,我特意让伙房给伤号多加了块干酪——就是上次从坦霜人那儿缴获的那种!”他顿了顿,又拍了拍胸脯,“睡觉是安顿在旁边的谷仓里,铺了两层干草,还烧了个小火塘,暖和得很!”

布雷?考尔点点头,陶碗被他刮得“滋滋”响,最后一口粥也见了底。他放下木勺,勺底与碗底碰撞发出清脆的“当”声,又抬眼问道:“给各地领主传信的事,有回音了吗?”语气里带着几分焦躁与不安。

坐在右侧的霍亨?巴赫像被针扎了似的,立刻挺直身子,抢在其他人之前回话,语气里满是刻意的讨好:“有了有了!传令兵刚从外面策马回来,马都快累瘫了!”他往前凑了凑,椅子腿在地面摩擦发出“吱呀”的轻响,声音压低却难掩兴奋,“他们说,各地领主一听说您在鹰喙山战场上,单枪匹马冲阵、铁头撞开黄金军方阵的彪悍手段,全都炸了锅!现在不管是坎帕尼、天鹅堡、奎托姆、特克斯洛的领主,还是我们小奥古斯塔的家族势力,不管他们的大领主是战死了还是躲着不出,也不管原本是效忠瓦莱家还是丹家族,都在连夜集结骑兵,说是要赶来跟您汇合!”他手指在桌沿轻轻敲击,节奏急促,像是在强调自己的功劳:“迪比特那边,我照着您的命令,让他们原地坚守,加固城墙和战壕,防止乌匪偷袭;只有弗林锡那边没动静,不过探子说,他们也不是真心投靠乌匪,就是典型的墙头草,而是半推半就、互相牵制,就像墙头草,主要也是因为润士?丹死了,群龙无首!”说着,霍亨?巴赫又探身向布雷?考尔凑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邀功的意味:“而且我还私下把我们巴赫家的‘百人团’给召来了,个个都是能开硬弓、斩重甲的好手,可能都不亚于我!全部听您指派。”说完,他心满意足地昂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布雷?考尔,就像等着主人夸奖的猎犬。

布雷?考尔拿起桌上的粗麻布擦了擦嘴,粗糙的麻布纤维蹭过嘴角的胡茬,带着轻微的刺痒。他腆了腆肚子,靠进那把特制的宽大木椅里——椅子是用整块橡木打造的,扶手处被常年摩挲得光滑如玉,还刻着简单的藤蔓花纹,是他从旧战场缴获的战利品。浑身肌肉放松的瞬间,他轻轻叹了口气,可眉头却又紧紧皱起,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着,自言自语道:“那个‘炸毛’斥不台,比我想得还难缠。原以为他就是个只会劫掠的乌匪头子...”

餐桌上的几人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都带着几分凝重。坐在角落的“海狸维瑟”率先打破沉默,他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老大,前几天他们见识了您的厉害,肯定不敢轻易越过长墙来送死!”他顿了顿,又凑上前小声道,“要是换了我就去萨姆城抢掠,就会去萨姆城抢掠——我听以前跟过他的逃兵说,他把从各地抢来的财宝、粮食和武器,都藏在萨姆城的地窖里,那地窖大得能装下整个军团!”

布雷?考尔挠了挠头,指腹蹭过头发里还没清理干净的草屑和泥土。他又摸了摸满是硬茬的下巴,陷入思索,指尖不小心触碰到脸颊上外翻的伤口时,他忍不住“呲呲”吸了口冷气,伤口的刺痛像针一样扎进皮肤,也让他瞬间清醒:“打仗最可怕的不是面对面硬拼——咱们弟兄不怕死,跟他们拼刀枪也未必会输。但就怕敌人神出鬼没,趁咱们不注意搞偷袭,因为咱们得兄弟们也够滑头。”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而那个斥不台应该知道咱们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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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亨?巴赫眨了眨眼,趴在桌上,胳膊撑着桌面,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捻着面包屑,声音越发讨好:“老大,我派出的快马探子还没回来,他们都是常年在草原上跑的老手,追踪本事一流,肯定能找到乌匪的踪迹。依我看,乌匪说不定真去了萨姆城——毕竟那里财宝堆积如山的诱惑,可不是谁都能忍住不动心的!”

“快马探子?”花花老托突然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揶揄,像一盆冷水浇在霍亨?巴赫头上,“你用三袋小麦收买的那些乌坎那斯人?”他放下木签,双手抱胸,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依我看,他们说不定本来就是那个斥不台的人,拿了你的好处,却在跟你玩心眼儿——毕竟他们和乌匪是同类,哪会真心帮你这个外人?再说了,你们巴赫家以前对领地的乌坎那斯居民,也没多厚道吧?抢他们的牛羊,征他们的徭役,现在倒想让他们给你卖命?”

霍亨?巴赫脸色一沉,仰起那宽大的下颌,紧盯着花花老托,嘴角勾起抹阴恻恻的坏笑:“我相信他们的忠诚!因为我派了手下跟在他们背后,他们要是敢耍花样,可能就不必要在这世间受罪了!”他顿了顿,抬起手强调般点指着道,“而且有时候...同类才更危险!”

布雷?考尔抬手打断两人的斗嘴,手掌重重按在桌面上,力道之大让木桌都微微震动,碗盘发出“叮当”的碰撞声。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几乎笼罩了整个餐桌,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桌前的十几名军团长:“鹰喙山之役只是个开始,波阿力花?敕珊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击垮他不算什么。”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凝重,“真正棘手的,是那个乌坎那斯小子.”

“我也发现了!”霍亨?巴赫立刻接话,语气里没了之前的讨好,多了几分忧虑,“当时在鹰喙山战场上,乌匪们好几次跃跃欲试想参战,都是那个斥不台制止了!”他回忆着战场上的场景,手指在空中比划着西北方向,“按我跟乌坎那斯人打交道的经验,这个斥不台对咱们的兴趣,比对坦霜人还重,总感觉他想找机会彻底击溃咱们,只不过当时没有机会,所以如果他们现在没去萨姆城劫掠,那就可能是有更大的目标!”

夜色渐深,大谷仓驿站的公共餐厅里,烛火跳动如跃动的星辰,将布雷?考尔的侧脸映得泛红。暖黄的光流在他脸颊那道深褐色刀疤上,竟让狰狞的伤口多了几分柔和的轮廓。他扫过霍亨?巴赫那张写满邀功神色的脸,无奈地扬了扬眉毛,指节轻轻叩在原木桌面上,发出“笃笃”轻响,像在敲醒在场人的注意力:“对,霍亨爵士说到了点子上。这些乌坎那斯人的目标从来不是萨姆城的金银,而是咱们这支刚经历过血战的队伍——他们就像潜伏在暗处的狼群,不会离开咱们的视线,只会在周边的树林、沟壑里徘徊,用最耐心的姿态,等着咱们露出松懈的破绽,随时扑上来撕咬。”他顿了顿,伸手拿起桌边的陶碗,往碗里倒了半杯麦酒。微黄色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微光,酒液晃动时,还能看到细小的酒花在碗底打转。“不过这个斥不台,倒是犯了贪多的毛病。”布雷?考尔的指尖摩挲着碗沿,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他本应该在鹰喙山战役后,趁咱们弟兄疲惫、粮草未补时动手,可能他想以很小的代价击溃咱们而不是鏖战,所以他失去了一个大好时机,但咱们也面临巨大的考验...”话音陡然一转,他将陶碗重重放在桌上,酒液溅起细小的水花,“但咱们绝不能因此放松——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所有领主必须放下私怨,团结一致,跟他们耗下去,直到他们的耐心被磨光,主动露出破绽。”

“等他们发现根本找不到偷袭的机会,说不定就会知难而退了!”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从餐桌侧方响起,打破了凝重的氛围。说话的是个身材敦实的年轻人,褐发垂落遮住半额,发梢还沾着些许干草碎屑,说罢向众人微笑行礼,露出一口稠密的白牙。他靠在木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粗布礼服的衣角,语气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乐观。烛光落在他尚未褪去青涩的脸上,映出两抹浅浅的红晕。

“不可能!”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语气冷如冰碴还夹杂着些许不屑。说话的年轻人脸色苍白,脸颊微微内凹,眼窝深邃,眼神却异常锐利,他坐姿挺拔,双手按在膝上,黑色皮甲的甲片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劫掠,而是占领!先是盯着巨石城——想先击溃咱们,再杀到巨石城与沼泽人汇合,形成夹击之势;然后回头横扫劫掠特克斯洛、坎帕尼的城镇,掠夺粮草补充实力;最后再拿下孤立无援的萨姆城、盐山和弗林锡。等这些战略要地全被他们掌控,伯尼萨人就彻底失去了立足的空间,只能沦为他们的奴隶!”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心惊的冷静,仿佛已经将乌坎那斯人的全盘计划摊开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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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考尔望着这两张陌生的脸,眉头微微挑起,嘴角撇了撇,语气带着几分疑惑:“恕我直言,二位是哪家的子弟?”他在心中快速翻阅记忆——坎帕尼的仑尼家族、特克斯洛的克劳兹家族,甚至小奥古斯塔的旁支贵族,他几乎都有印象,可这两个年轻人,却从未在领主集会中见过。

身材敦实的年轻人立刻起身,动作略显拘谨却不失礼仪,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微微躬身:“我是安克缇?仑尼,赛宾?仑尼爵士的次子,安荣?仑尼的弟弟。”说完,他侧身指了指身边脸色阴冷的年轻人,声音压低了几分,“这位是洛铎?克劳兹爵士的养子,攸丘?克劳兹,也是乌度?克劳兹的兄长。”

布雷?考尔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缓缓扫过——安克缇穿着一身深蓝色粗布礼服,领口绣着仑尼家族标志性的银色橡树纹章,布料虽不华贵,却浆洗得干净平整;攸丘则裹着一身哑光黑色皮甲,腰间挂着一把短剑,剑柄上缠着磨损的深色皮革,他的眼神始终低垂,落在桌面的木纹上,像在掩饰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布雷?考尔稍作思索,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多了几分郑重:“后生可畏啊。你们的分析很有道理,乌坎那斯人大概率就是这么打算的,咱们绝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给他们逐个击破的机会!”

霍亨?巴赫见布雷?考尔神色犹豫,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提醒,眼神还故意瞟向攸丘?克劳兹:“老大,您有所不知——安克缇?仑尼其实是赛宾爵士送到克劳兹家的质子,并非仑尼家族的正统继承人;至于攸丘?克劳兹,也不是什么养子,而是洛铎爵士的私生子。不过这两个年轻人倒是走得很近,大概是因为都在家族里被边缘化,同病相怜,才成了惺惺相惜的死党。”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像在故意揭两人的伤疤。

攸丘?克劳兹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像尊僵硬的大理石雕塑般一动不动。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攥紧,指节泛出青白,黑色皮甲的袖口被攥得发皱。安克缇?仑尼见状,忙再次站起身,语气诚恳地打圆场:“虽然我是以质子的身份留在坎帕尼,但这么多年来,攸丘待我如亲兄弟,从未因身份轻视我。而且伯尼萨帝国的所有领主,本就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我们都在为王室效力,为守护伯尼萨的土地而战,不是吗?”他说这话时,眼神扫过在场众人,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

“果然是继承了丹家族的圆滑血脉,说话滴水不漏。”霍亨?巴赫啧啧两声,语气里满是讥讽,眼神像审视货物般扫过安克缇,“一边拉拢昔日仇敌的私生子,一边暗戳戳地强调‘为王室效力’,这是想借着共同御敌的由头悄挖墙角”

安克缇?仑尼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攸丘?克劳兹则缓缓抬起头,眼底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右手悄悄按在了剑柄上。霍亨?巴赫却毫不在意,反而仰起脸,宽大的下巴微微抬起,语气越发嚣张:“怎么?两个私生子,难道对我霍亨大爷有意见?还是说,被我戳中了痛处,想动手试试?”

“各位!”就在剑拔弩张之际,桌子尽头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像清泉浇灭了即将燃起的怒火。说话的年轻人站起身,穿着一身银灰色软甲,甲片上还沾着些许战场的尘土与暗红血渍,脸颊上带着冬日里常见的红皲,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他双手按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我叫维托姆?帕夏,是帕夏家族的领军代表。眼下大敌当前,咱们最该做的是放下私怨、团结一致,共同对抗乌坎那斯人的入侵,没必要为这些口舌之争浪费时间,更不能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霍亨?巴赫打量着维托姆?帕夏,眼神里闪过丝了然,随即摊开双手,故作轻松地笑笑道:“哦,这不是伯纳的玩伴吗?果然还是帕夏家的人就是厚道,实打实地宅心仁厚。”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与夸赞,却没再继续挑衅。

“当然要团结,不像某些人。”安克缇?仑尼立刻接过话头,嬉笑间直戳霍亨?巴赫道:“吃着别人家的粮食,却暗地里教唆下属改道溪流、挪动界碑,偷偷侵占周边农户的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