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许连琅扭头,看到一张和她一样惊讶的脸,左眉尖上那个黑痣随着肌肉耸动着,显然是着实意外她的到来。

“哟,小丫头,怎么是你。”

李日公公该是刚醒,打了个哈欠,又朝她招招手,“过来,分你点热汤喝。”

许连琅顺着他手的方向去看,才后知后觉发现李日公公是从船上出来的。

船舱很小,她猫着腰进去,和李日公公面对面落座,本就不大的空间更加局促。

她心情不佳,情绪挂在脸上,李日从怀里把酒壶递给她,“喝点?”

酒壶盖一打开,酒气便迅速蔓延了整个船舱,还没入口,就有点醉的意味。

许连琅揉揉鼻子,小声道:“多谢李日公公,今儿个还得做事当差,喝不得。”

李日也不强求,自顾自的又舀了一碗热汤推到她面前,他没骨头一样的仰倒,脑袋枕在自己手臂上,一边打量着她的神情,一边道:“你说你,许姑姑的恩情我虽然还不清,但你也不能不分白天黑夜的扰我。”

“你这几石子下去,我少睡一个时辰。”

“哎呀,年纪上来,就是觉浅。”

许连琅被他说的不好意思,正欲道歉,又被他打断,“在耸云阁受委屈了?”

声音几经变调,到这句时,已经满是温和。

许连琅喉咙突然就涌上酸楚,她点点头,又快速摇头,矢口否认。

李日“咯咯”笑了几声,“受不了就换个差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许连琅沉默了好一会儿,热汤被她捧在手上,热气氤氲到消散,她望着碗底,最后又放回桌面。

她慢吞吞的说着:“因着父亲的缘故,我早晚是要进宫侍奉贵人的。”

李日点头,“大燕自开朝以来就有的律令,地方官员须选幼女进宫侍奉,任何人只要你还吃着官府的俸禄,就不得违反。这种事,就算是腰缠万贯,也没有办法。”

李日闷声喝了一大口酒,酒入喉中,他啧了一声,“地方官家小姐无论在家如何宝贝,来了宫里不也和我们一样,伺候人的玩意儿。”

他突然感慨良多,又猛灌了一大口,谁愿意生来就伺候人呢。

这宫里的奴才,左右不过是两类,一类如许连琅这般,地方官家小姐,因着律令进宫伺候几年,早晚有出宫的那一天;剩下的一类就像他自己,本就是泥腿子的出身,到了宫里,依然是泥腿子,不,是学会了狗仗人势的泥腿子。

像他这样的人,吃人不吐骨的皇宫,就是他们最后的棺材板了,可能死的前一天,还要匍匐在贵人的脚下,一声一声叫喊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