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伺候皇子梳洗本是最最理所应当的,但在这长达两年的行宫冷遇中,让这位本该金尊玉贵奉养着的皇子变得清冷淡漠,不肯予人信任依赖,事事独来独往,事事亲力亲为。
她被派遣到热河行宫伺候容嫔都有三天之久了,连精神不济的容嫔娘娘都渐渐习惯她这个人的存在,她这个人的伺候了,可这七皇子却偏偏对她视而不见,往日里一度将她当作透明人。
别说肌肤相碰了,就是连句话,他也是不曾跟她说的。
雷雨天消弭了皇子尖锐的棱角,拢在黑发间的眼眸溢出极浅极淡的水汽,如同朝曦花蕊心的一点露珠,剔透又弱微。
这样的七皇子,才像个十岁的孩子。
许连琅心间一动,握住他脚踝的手下移了几寸,小指不经意碰到他的脚心,指尖无意识的收拢,陌生女人带着的炙热的触碰,突然让路介明如梦初醒。
本来尚且温热的脚心霎时间冷了下来。
他骤然缩脚,男孩子的力气意外的大,许连琅始料未及,向前栽去。
万幸手撑住了塌边,额头才没有撞到。
面对路介明情绪突然的崩溃,她手足无措,只得道歉,“殿下,是奴婢冒失了。”
她蹲在地上,矮坐在塌上的男孩子一头,他俯视,她仰视,两个人突然变换身高的对视,让徐连琅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阴翳。
“别碰我!”
“出去!”
“离我远一点!”
声音沙哑,透着几分力竭的嘶声,紧抿的唇因过分用力压抑情绪而微微颤抖。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快速的将身体挪到了小塌里端,背对着徐连琅躺下。
衣衫掀起一个角,露出近乎皮包骨的腰身,皮肤上尽是因寒冷而骤升的小疙瘩。
许连琅叹了口气,皇子孤僻,哪儿那么轻易的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呢,是她心急了。
外面雨势渐小,雷声慢慢歇了,室内安静下来,只有许连琅翻箱倒柜的悉悉索索声。
她从柜中拿了仅剩的那床被子出来。
被子发着霉味,短短的一条,许连琅凑近嗅了嗅,被味道冲的干咳几声。
许连琅秀丽的眉轻蹙,诸多情绪翻滚,最后还是无奈的将那条被子轻轻的搭在了路介明身上。
他没有躲,许连琅探身去看,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估摸着是累极,撑到这个时辰,终于熬不住了。
秋雨连绵,断续不绝,今日却反常,雷雨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此刻只剩淅沥几滴,从还未消散的乌云中降落。
看起来雨要停了。
许连琅本欲回自己的西厢房,但看到侧身躺在小塌上的男孩子,改了主意。
烛泪洒了一片,烛身短的快要放不住,她脱了湿透的外衫,坐在小杌子上,手腕托住腮,眸光一遍遍在塌上流转。
今夜若再生雷,他怕是就睡不了了。
她得留在这儿守着他。
纵然再独立淡漠,也不过是个会害怕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