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上元节前,师父连续接了几单生意,挣了点钱,开恩买了整整两只猪肘子。贪肉多买的后肘,田悟修开始还嘟囔几句,说应该买前肘,前肘比后肘肉香,师父一句话就把他嘴堵上了:“买前肘不够分,你能少吃两口吗?”

田悟修下决心要把后肘做的比前肘还好吃。

先用去皮再打磨光滑的柴火棍抡圆了胖揍一顿猪肘子,放各种佐料把猪肘子丢进去从头揉到脚,揉的猪肘子通体酥软入味,再炖,从大清早就开始忙忙碌碌,中午,终于从厨房飘出了让人无法抑制的香气。

在这种香气萦绕之下,道观诸人不管在忙什么,或多或少都有点心神不宁。

田悟修小心翼翼地将猪肘子从锅里捞出来,沥干净汤汤水水,动作熟练地剔骨扒肉,本来想顺便偷吃一口,被一直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火工道人在手上敲了一棍子,老实了。

拿一块煮好的白布,把只剩肉的猪肘子整整齐齐卷成两个肉卷,用绳子扎好,挂在房梁上晾,剔下来的骨头剁开,再加几块买肘子做添头的猪皮,放锅里继续煮,等肉汤收得黏稠滑润,捞出骨头,把汤倒进大盆里晾凉。田悟修一边剥蒜,一边满足地看着房梁上的肉肘子卷和锅里慢慢凝结的汤冻,只觉人生充满无穷的乐趣。

这乐趣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田悟修出门看花灯的时候。看看把天空照的跟白天一样,既灿烂又有趣的各种花灯,再时常摸摸怀里的猪肘子,满足感无以言表。

街上人特别多,一年也就这么一天不设宵禁,全城的人恨不得都出来看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大冬天的挤得一个个挥汗如雨,好些小娘子的簪子都给挤掉了,却没办法弯腰去捡。田悟修身无长物,就一小包猪肘子是贵重物品,用手死死按着,也没人能偷得去。

走着走着,远远听见前边吵闹,田悟修奋力挤过去看热闹,却原来是有人在猜灯谜,据说一口气已猜中几十条,还不罢手,听前头的人说,摊主的脸色都变了。

大过节的,这人忒不懂事,干嘛死盯着一个摊子死磕,这不是不给人活路么,田悟修踮着脚透过人缝往里看,看看是甚么人如此不通事理,人头攒动,好容易逮着个缝,只见到一个侧影,穿一身肥肥大大的白衣服,个子甚高,似乎是个书生,却戴着一顶奇怪的高帽子。再要仔细看,又被人群挡住了,只能远远看见那个高帽子。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后头横冲直撞挤过来几个粗壮汉子,腰间鼓鼓囊囊的,逐渐向那个高帽子围了过去。田悟修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炸着嗓子大吼一声:“宝应桥那边有人撒金钱啦!快去捡啊!”说着奋力向外挤,一边挤,一边继续喊。

人群骚动起来,纷纷往宝应桥方向看,离得远,什么也看不清,只晓得那边也是人山人海,但身边既有人往那边跑,跟着跑总是没错的,不少人便跟着田悟修一起往宝应桥方向挤过去。

恰恰好迎着那几个粗壮汉子的方向。

那几个汉子逆着人流被挤住了,前进不得。

田悟修远远看一眼,估计下时间,跟着人流跑了一小段,借着一个拐弯兜个圈,便兜回了原先那个灯谜摊子处。

此时这里人群已然渐渐稀疏,那几个大汉眼瞅着便要挤到那高帽子跟前,田悟修觑准个空当,冲过去抓过高帽子的手,撒腿就跑。

他路熟,左绕右绕没几下就把追在后头的人甩得无影无踪,回头回脑看半天,确认安全,才松开手靠住个黑黢黢的墙根喘粗气。

高帽子一路上异常乖巧,一言不发任由他拉着飞奔,看似个书生,跟着他这么跑一路,大气都不喘,身体着实好得很,此时跟着田悟修站定,却问道:“为甚么拉着我跑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