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展眉在抬眼的几秒间第一次原谅了自己的父亲。好像同时也安抚了一遍遍一个人在餐桌吃饭的自己。
“他这些年也不容易。”姥爷中午和他说。
宁展眉觉得自己学会体谅宁卓的这一瞬间轻松了很多,他拍了张玻璃碗里被切成块的蜜瓜的照片给毕千念。他有些想谢谢毕千念,却也不知道为什么。
毕千念问他是不是还是很甜?
宁展眉说是,还说姥爷都被甜酣了。
毕千念发了一串得意的表情,又说下次欢迎他来自己家吃饭。
宁展眉说谢谢。
毕千念今天下午理科知识收获颇丰,甚至觉得自己学理也不是不可以。晚上睡前还在想题目,有点魔怔。他催促自己快点睡着,第二天还得起来去书店,包子吃过了,明天去吃拉面吧。他心情很好,刚刚和许昀通了电话,说今天状态还不错,没有很紧张,毕千念又和他聊了会儿宁展眉下午来自己家的事。
明明上午刚送走许昀时他还在为未来感到不安,害怕与朋友走散,晚上就已经好了很多。
年少总是揣揣不安,但最不容易丢掉的其实是对未来的盲目自信。他们脆弱又坚强,容易被情绪打倒,又仗着年轻迅速恢复过来。在一次次绊倒与振奋的循环里长大。
毕千念做着回顾,下午和童稚侃了一通,宁展眉莫名其妙来了他家坐镇教他做题,晚上又和许昀通了电话。自己是被需要着的,他想,即便要好的朋友在远方,他们也并不容易因此疏远,因为他们即便散落在不同的地标,也仍然存着一些话要对对方说,只能对对方说,他们是彼此需要的。
宁展眉则更像一种关于未来的启示,他有些浪漫地想,就像被命运之神在他感到无措时告诉他未知的东西很多,但绝不全是坏的,就像现在他就又交上了一个不错的新朋友。
成长是复杂而漫长的,它涉及的因素太多,同时又猝不及防,使人在一个个瞬间里悄无声息地迅速完成了怨怼与原谅。
我们可能长久记恨父亲亏欠的一顿晚餐,又因为他的一次拥抱和包容决定永远爱他。我们在自己什么都没有的年纪努力维持友谊,时常感到惶恐,害怕失去,我们实在是太贫穷,太微弱,无法将人生抓握。但又能不断在与另一个同样赤贫的孩子身上感到被需要,同时收获真挚的爱与相信,给人勇气盼望起永远。
这是独属未成年的伤痛与幸福,彼时的他们还无从察觉。
第7章
两人再次见面是四天后的周一,期间宁展眉和校篮的人又一起打了次篮球,毕千念暑假作业的理科部分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上午九点半,蝉鸣响亮,花鸟市场来往的人不算多,一条公园旁的老街道,两排高高的行道树,树荫底下一摊摊开敞着的露天商铺。动物断断续续的鸣叫和带了口音的还价声让这片显得很热闹。
毕千念到的要早,蹲在树荫底下,和一窝兔子大眼瞪小眼。
老板也不太吆喝,只问他:“可爱吧?”
毕千念抬头笑笑,朝穿了个白背心的啤酒肚大叔说可爱。
大叔咧嘴,也没继续攀谈,扇了扇手里的扇子到隔壁摊卖金鱼的阿姨那里喂鱼食,老板娘见了大喊:“多手!”,抽了下手背,大叔也只好脾气地笑笑。毕千念想起家里鱼食只剩一袋了,打算等会儿捎几包回去。